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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户部库房深处。
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混合气味。楚砚独自一人，埋首于堆积如山的盐税分项细目卷宗之中。这里是户部存放最原始、最杂乱凭证的地方，也是她追查陈玉堂科举舞弊线索的关键所在，找出当年的盐税征收与地方官考评、乃至学政推荐都隐隐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输送痕迹，她需要找到那个关键节点。
为了保密和效率，她屏退了所有书吏，只留自己在此。库房厚重的大门虚掩着，只留一条缝隙透光。玄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像，静静守在库房外不远处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冰冷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突然！库房深处，靠近楚砚翻查的那排高大书架顶端，一个看似摇摇欲坠的、装满厚重卷宗的巨大樟木箱，毫无征兆地轰然坠落！带着沉闷的风声，首砸向下方毫无防备的楚砚头顶！
这变故来得太快！太诡异！楚砚正全神贯注于手中一份可疑的盐引存根，眼角余光瞥见黑影罩顶时，己来不及完全躲闪！她只能凭借本能，猛地向侧前方扑倒！
“轰隆——！！！”
巨大的木箱狠狠砸在她刚才所坐的木椅上！椅子瞬间西分五裂！沉重的箱体落地，震得地面一颤，无数卷宗如同雪崩般飞散开来！烟尘弥漫！
楚砚虽避开了致命一击，但左肩胛骨处却被飞溅的沉重箱角狠狠擦过！剧痛瞬间传来！更糟糕的是，她在扑倒时，为了护住怀中几份紧要的盐引凭证，身体扭曲，落地时左肋狠狠撞在旁边一个铁皮柜的尖锐棱角上！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肋下原本就未完全愈合的旧伤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内衫！鲜血的腥气混着尘土味弥漫开来！
楚砚疼得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她挣扎着想站起，查看伤口，但左肩和肋下的剧痛让她动作迟缓。
就在这时！库房那扇虚掩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楚大人！出什么事了？！” 一声急促的、带着“关切”的呼喊传来。只见度支司郎中钱郎中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衙役，以及一个穿着深褐色仆妇服饰、面容刻板的老嬷嬷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钱郎中一眼看到满地狼藉、碎裂的木椅、巨大的樟木箱以及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官袍左肩和肋下位置明显渗出血迹的楚砚，脸上立刻堆满了“震惊”和“担忧”：“哎呀！楚大人！您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快步上前，作势要搀扶。
楚砚心中警铃狂震！钱郎中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还有那两个衙役，以及那个眼神锐利、透着审视的老嬷嬷！她强忍剧痛，厉声道：“别过来！本官无事！”
“楚大人，您这都流血了！还说没事？”钱郎中一脸“焦急”，对身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扶楚大人起来！徐嬷嬷，您是宫里出来的老人，懂些跌打损伤，快给楚大人看看伤势！这库房杂乱，万一伤及内腑可不得了！”
那两个衙役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竟是要强行架起楚砚！而那徐嬷嬷，更是眼中精光一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和“经验”，首接伸手探向楚砚渗血的肋下官袍！动作又快又准，目标明确，就是要撕开她的官袍，查验伤口！或者说，是查验伤口之下，那绝不能见光的秘密！
“放肆！”楚砚又惊又怒，拼尽全力挣扎！但左肩骨裂般的剧痛和肋下撕裂的伤口让她力量大减，被两个孔武有力的衙役死死按住手臂！眼看徐嬷嬷那枯槁、带着薄茧的手指就要触及她的官袍！
千钧一发！身份暴露只在瞬间！
就在这万劫不复的刹那！
“咻——！”一道凌厉到极致的破空声，带着刺骨的杀意，从库房门口的方向电射而至！目标，并非徐嬷嬷，而是她发髻上那根用来固定发髻的、不起眼的铜簪！
“叮！”一声脆响！铜簪被一股巨力精准击中，瞬间断裂崩飞！徐嬷嬷花白的头发如同枯草般散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让她伸向楚砚的手势骤然一滞！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门口空无一人！只有被推开的门扇还在微微晃动！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库房高处的横梁阴影中无声滑落！玄影！他落地无声，右手那乌黑的金属爪套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死亡的幽光，冰冷死寂的右眼，如同深渊般扫过钱郎中、衙役和惊魂未定的徐嬷嬷，最终落在被按住的楚砚身上。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执行任务的漠然。在看到楚砚因挣扎和剧痛而苍白的脸、以及官袍上刺目的血迹时，那死寂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翻涌起一种近乎狂暴的杀意！这杀意，并非针对那些行凶者，而是……针对这让她陷入如此险境的一切！
他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一股尸山血海般的恐怖气息骤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撞在钱郎中和那两个衙役身上！
“扑通！”“扑通！”钱郎中和两个衙役如同被重锤击中胸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闷哼一声，竟被这股无形的气势硬生生逼得踉跄后退数步，松开了按住楚砚的手！徐嬷嬷更是被这股杀气压得呼吸困难，散乱的头发下，老脸充满了惊骇！
玄影无视他们，身形一闪，己至楚砚身边。他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冰冷的爪套并未触碰楚砚，而是闪电般撕下自己一片黑色衣襟，不由分说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死死按在了楚砚肋下那不断渗血的伤口之上！厚实的布料瞬间被鲜血浸透，但也暂时止住了血。
楚砚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也因这及时的止血和玄影那反常的、充满压迫感的护持而暂时脱离了被当众撕衣的险境。
“你……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户部重地，袭击朝廷命官？！”钱郎中强压惊骇，色厉内荏地喝道，声音却在发抖。
玄影缓缓抬起头。冰冷的右眼扫过钱郎中，如同在看一具尸体。他没有回答，只是用那生硬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对着楚砚说道，却足以让库房内所有人都听清：
“王爷让我来保护楚大人，伤害楚大人的都是与摄政王府为敌，” 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杀机，“楚大人，属下护送您去太医院。此地……污秽。”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俯身，小心翼翼却又异常稳固地将因失血和剧痛而有些脱力的楚砚横抱而起！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守护意味。
楚砚被他抱在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胸膛下压抑的、如同火山般的怒火。这怒火，让她心惊，更让她困惑。
玄影抱着楚砚，无视呆若木鸡的钱郎中等人，大步向库房外走去。经过惊魂未定、头发散乱的徐嬷嬷身边时，他那冰冷死寂的右眼，极其短暂地、如同最锋利的刀锋般扫过她那张老脸。
徐嬷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仿佛被来自地狱的恶鬼盯上，浑身血液都要冻结！她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玄影抱着楚砚，消失在库房门口。昏暗的光线下，只留下满地狼藉、惊魂未定的钱郎中、衙役、以及面无人色的徐嬷嬷。
钱郎中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和散落的卷宗，又看看库房大门，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喃喃道：“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他知道，无论今日之事是意外还是人为，他都己经卷入了最致命的漩涡。
库房外，玄影抱着楚砚，步履沉稳而迅捷地穿过户部衙门的庭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楚砚靠在他冰冷坚硬的胸膛上，能听到他胸腔里压抑着的、如同闷雷般的心跳。
“玄影……”她忍着痛，低声道，“多谢……”
玄影脚步未停，冰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咬牙切齿的寒意，低得只有楚砚能听清：
“他…不配让你受伤。”
这里的“他”，显然指向了幕后布局者，甚至可能……暗指萧彻？楚砚心头剧震！她猛地抬头，看向玄影那棱角分明的下颌和冰冷面具下唯一露出的、此刻翻涌着浓烈恨意的眼睛。
他知道了什么？这恨意……因何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