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破布,想低头避开那洞穿一切的目光,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尽刻薄的弧度,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向她最痛的地方:“你就这么……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 西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早己鲜血淋漓的自尊上!屈辱的火焰窜起,烧得她眼眶发红!她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被更深的自我厌弃死死堵住!是啊,穿着这样的衣服,为了五两银子在男人堆里强颜欢笑,不是自甘堕落是什么?
她眼中的火焰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死水般的灰败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她垂下眼睫,遮住翻涌的痛苦,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认命般的无力:“我……”
辩解苍白可笑。她咽下所有的屈辱苦楚,如同抓住最后一根虚无的稻草,鼓起残存的勇气,重新看向那双冰冷深眸,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再次唤出那个讽刺的称呼:“姐夫……”
“……家父的案子,你说需要都察院才能翻案……你……可有法子?”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哪怕渺茫如星火,哪怕要折腰低头!
裴聿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剥开她所有的伪装,洞察她卑微祈求下的算计。半晌,他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呵。有事就‘姐夫’,无事便‘裴世子’。叶二小姐,这称呼用得倒是切换得……得心应手。”
这冰冷刻薄的话语,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绝望的黑暗!叶凝敏锐地捕捉到那讽刺之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并非全然拒绝的余地!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向前一步,伸出冰冷颤抖的手,一把抓住了裴聿垂在身侧的手腕!
“姐夫!”她急切地仰望着他,眼中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与期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哀求和脆弱,“你真的有法子吗?求求你!帮帮我!帮帮叶家!求你!”
她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大得出奇,紧紧攥着他玄色锦袍下结实的小臂,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裴聿的身体在她抓住的瞬间,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僵硬。他垂眸,目光沉沉地落在她那只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纤细苍白的手上。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传递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夜风吹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混合着一丝属于她本身的、清冷的体香。月光下,她仰起的脸苍白脆弱,那双盛满了哀求与绝望的秋水眸子,因为急切而蒙上了一层水光,亮得惊人,也……脆弱得惊人。
裴聿的目光在那只手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缓缓上移,重新对上她的眼睛。他眸色深不见底,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压迫感:
“你……在求我?”
叶凝毫不犹豫地点头,眼中的期盼几乎要溢出来,攥着他手臂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恳求和希望都传递给他:“求你!只要你肯帮我,只要能翻案!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
裴聿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鼻梁、嘴唇……这张脸,与她姐姐叶菲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眉眼间的轮廓。然而,叶菲的眼神总是带着柔媚和算计,而眼前这双眼睛,此刻盛满了绝望的哀求、破碎的骄傲和孤注一掷的决绝,清冷得如同寒潭碎冰,却又带着一种能灼伤人的生命力。
他盯着这张脸,眼神深处那翻腾的风暴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比冰还冷的弧度,声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落在叶凝的耳膜上,如同最锋利的冰凌,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和孤勇,瞬间刺穿、碾碎:
“做什么都可以?”
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寒毒。
“当年你姐姐叶菲……对我说过的话,可比这好听一百倍。”
轰——!
叶凝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
那刚刚燃起的、孤注一掷的火焰,被这冰冷残酷的话语彻底浇灭!
她像是浑身的力量瞬间被抽空。手腕上那被裴聿攥着的力道仿佛也消失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眼中那点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和绝望。
裴聿那句淬毒的讥讽,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叶凝心窝,又猛地拔出,留下一个鲜血淋漓、寒气西溢的空洞。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那刺骨的寒意仿佛顺着脊椎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
她知道一些关于姐姐叶菲和裴聿的过往。
叶菲是上京城贵女圈里金字塔顶端的人物,论才情、论相貌都是一顶一的。那次诗会上,姐姐对那个名叫沈书均的寒门学子一见倾心。两人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后来沈书均卷入文字狱,身陷囹圄。姐姐哭红了眼,跑到裴聿面前,只说是她一位身世可怜的表亲,求他出手相救。那时的裴聿对名满京都的的叶菲正情愫暗生,怎会拒绝心上人的请求?他动用了家族势力,查清真相,洗刷了沈书均的冤屈。
裴家上门提亲,叶家欣然应允。婚约定下后,裴聿偶尔会来叶府,叶凝那时年纪尚小,也曾跟在姐姐身后,怯生生又带着好奇地叫过几声“姐夫”。她记得裴聿那时虽然疏离,但对着姐姐,眉宇间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可姐姐呢?叶凝看得分明。姐姐总是心不在焉,对着裴聿温婉含笑,转过身却又对着沈书均鸿雁传书。她贪恋裴家的权势和裴聿的俊朗深情,又放不下与沈书均的情意相投,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不定,优柔寡断。这种煎熬的平衡,一首拖到了大婚当日。
裴聿……他那样骄傲的人,遭遇如此背叛和羞辱,该是何等痛彻心扉?他消沉了多久?叶凝不敢想。裴家对叶家的憎恨,更是理所当然——既然不愿嫁,当初何必应承?既然应承,为何要拖到最后一刻,用如此不堪的方式践踏裴家的颜面?这根刺,深深扎在裴聿心头,也扎在裴叶两家之间,早己化脓溃烂,无法愈合。是她叶家,欠他的。她没有任何立场去辩驳,更没有任何资格去求他。
“对不起……”叶凝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认命的绝望,“就当我……没说。”
她垂下头,长发滑落,遮住了她惨白如纸的脸颊和眼底汹涌的泪意。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气和裴聿那冰冷刺骨的目光。
“呵。”裴聿的冷笑声再次响起,“一会儿说‘算了’,一会儿又说‘就当你没说’。”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叶凝窒息,“你们叶家人,可真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