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观星台像块浸透墨汁的砚台,七星油灯的火苗被穿堂风搅得晃悠。袁天罡背对着我调试巨大的青铜罗盘,紫袍下摆扫过地面裂纹里的蛛网,后颈月牙疤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这锁......"我摸着衣领下凸起的铜锁,凉丝丝的触感顺着指缝爬上来,"为什么取不下来?"银链子勒得后颈发痒,自从昨天被那伙黑衣人带到这鬼地方,这玩意儿就没离过身。
袁天罡没回头,枯瘦的手指在罗盘刻度上滑动:"防心魔的。"他从袖中摸出三枚龟甲往罗盘中心一抛,"你现在就像个漏风的炭盆,随便点火星就能燎着整个皇城。"
龟甲在盘面"叮叮当当"转了三圈,最后都竖了起来,玄黑甲面上的裂纹渗出丝丝缕缕的金光。我眼睛一亮——这玩意儿比我们小区门口算命的铜钱高级多了!
"看见没?"袁天罡突然转身,手里多了个竹筒,"你娘当年就是被这心火烧死的。"他把竹筒往我面前一递,里头七八支竹签晃悠着,每根都缠着红线,"挑一支,看看今晚谁来替你挡灾。"
【挡灾?本公主还需要人挡灾?】心声刚冒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夜煞的玄铁面具撞在门框上"哐当"一响。他肩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看见竹筒的瞬间瞳孔骤缩:"移星换斗签?您疯了!这会折她阳寿的!"
"折?"袁天罡突然笑出声,皱纹里抖落的全是苦涩,"她从落地那天阳寿就没满过二十。"他抓起支刻着"七杀"的竹签往夜煞怀里塞,"让萧景珩准备好,子时三刻天机阁的人该来了。"
竹签"啪嗒"掉在青砖地上。我看见夜煞后颈青筋猛地跳了跳,玄铁面具下传出牙齿咬碎般的动静:"您早知道会这样?"
我突然觉得脖子上的金锁烫起来,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观星台东侧的偏殿。那里亮着微弱的灯,萧景珩己经昏迷三天了,每天都有穿白褂子的人端着黑糊糊的药碗进进出出,出来时碗底总沾着几缕黑发。
"公主!"陵光不知何时出现在夜煞身后,手里提着个食盒,绿色纱衣上还沾着草叶,"您的桂花糕!"他脚步踉跄着往前冲,怀里突然掉出个玉坠,翠绿的翡翠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临"字。
夜煞的短刀"噌"地出鞘。我眼睁睁看着刀尖擦过陵光喉结,扎进后面的木柱里,震得屋顶落下一层灰。
"你去哪了?"夜煞的声音裹着冰碴子。
陵光脸色发白地捡起玉坠塞回领口,食盒"哐当"砸在地上,桂花糕滚得到处都是:"我......我去给谢临上坟......"
"上坟?"夜煞的刀又往前送了半寸,木渣簌簌往下掉,"墨家规矩,叛徒不配入祖坟。你当真想为了那个血蛊狂魔,跟整个墨家门派为敌?"
"他不是叛徒!"陵光突然抓住刀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当年要不是他替师门前辈顶罪,现在躺在乱葬岗的就是我!"他胸口剧烈起伏,纱衣下的肩胛骨处突然浮现出暗红纹路,像展翅的鸟雀,"还有这个,你们以为谢临为什么能操控血蛊?"
我的金锁突然烫得像块烙铁。【卧槽那不是......上周偷偷翻萧景珩医书看见的同心蛊纹路吗?】
袁天罡的龟甲突然"咔嚓"裂开道缝。他猛地抓起竹筒晃了晃,所有竹签都变成了黑色,只有刻着"七杀"的那支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来不及了。"袁天罡抓起我的手腕就往偏殿跑,青铜罗盘在他身后突然炸开,火星溅在夜煞和陵光的衣摆上,"同心蛊己醒,你们两个......"
话没说完偏殿突然传来巨响。我看见萧景珩首挺挺地站在门槛上,银发散了满脸,原本雪白的里衣被血浸透,怀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那人喉咙上插着半截断箭,眼睛还圆睁着,指缝里漏出个"星"字就断了气。
"可可。"萧景珩抬头看我,眼睛红得吓人,"我听见了。"他往前一步,怀里的尸体"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后腰用朱砂画的狼头,"天机阁知道你在这儿了。"
夜风突然从观星台裂缝灌进来,油灯灭了大半。我脖子上的铜锁"咔嗒"开了,金锁掉出来的瞬间,整座观星台突然剧烈摇晃。远处传来战马嘶鸣,火把的光像条大蛇似的从山道上爬上来。
"抓紧我!"萧景珩突然抱起我往楼顶冲,他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我的衣角往下滴。我揪着他染血的衣襟往脖子上蹭——不是故意的,是真害怕!【妈耶这群人是来屠城的吧!】
心声刚落就听见"嗖嗖"的破空声。萧景珩突然转身用后背挡箭,羽箭穿透血肉的声音像撕绸子,我闻到股铁锈味涌进鼻子。
"走!"夜煞突然抱着个巨大的铜钟冲出来,狠狠砸在楼梯口,"我和陵光断后!"他短刀一挥斩断绳索,观星台的木梯"轰隆隆"塌了半边。陵光不知何时召唤出几只巨大的玄鸟,利爪抓着弓箭朝山下俯冲,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萧景珩抱着我往观星台最高处跑,越往上风越大,我看见他的银发散在风里,夹杂着几缕黑色的发丝——是我的!前几天被袁天罡硬薅下来编进他发带的!
"抓紧。"萧景珩突然把我塞进个石缝里,脱下外袍裹住我的头,"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来。"他转身抽出腰间软剑,剑穗上挂着的平安符晃了晃——那还是我用口水粘的布条条!
我扒着石缝往外看,只见月光下突然出现十几个黑衣人,为首的女人穿着一身红裙,脸上蒙着黑纱,手里拿着个青铜铃铛。她只要轻轻晃一下铃铛,萧景珩的动作就慢半拍,嘴角不断渗出血沫。
【那是什么鬼铃铛!比我家楼下广场舞还烦人!】
红裙女人突然朝我这边看过来,黑纱下的笑容像毒蛇吐信:"贪狼星果然在这里。"她突然一挥手,十几支羽箭"嗖嗖"朝石缝射来。萧景珩猛地扑过来挡在我面前,身上顿时插满了箭,像只被钉在墙上的刺猬。
"萧景珩!"我尖叫着爬出来,金粉不受控制地从眉心涌出,在他伤口处汩汩冒泡。那些箭遇着金粉就"滋滋"冒烟,化成一缕缕黑雾。
红裙女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星辰之力?还没完全觉醒就这么厉害......"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盒子,"可惜,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盒子打开的瞬间我听见无数冤魂在哭嚎。萧景珩突然抱紧我滚到一边,刚才我们躺的地方裂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全是白森森的骨头。【卧槽这是挖到万人坑了吧!】
"抓住她!"红裙女人铃铛摇得更响了。萧景珩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玉佩塞给我,上面刻着"景"字的那面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汗。
"含住。"他声音哑得厉害,突然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别怕。"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塞进石缝深处。金粉顺着他的手臂往我身上爬,在周围形成个金色的茧。外面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和女人的惨叫,还有萧景珩低沉的咳嗽声。我的金锁烫得发烫,上面刻的狼头好像活了过来,张开嘴咬住我的手指。
【萧景珩你不准死!】我用力咬着玉佩,血腥味混着他身上的檀香涌进喉咙,【说好要给我摘星星的!骗子!】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安静下来。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金茧爬出来,月光下的观星台一片狼藉,地上全是断箭和尸体。红裙女人倒在血泊里,黑纱散开露出张满是疤痕的脸,眼睛还圆睁着。
萧景珩靠在墙边,软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银发散在脸上,胸口剧烈起伏。我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发现他后背的箭伤都结痂了,金粉在伤口处闪闪发亮。
"可可......"他抬起手想摸我的脸,却突然顿住,手指开始变得透明,"对不起......"
【对不起你个大头鬼!说了不准死的!】我气得捶他胸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你要是敢变成星星我就把整个皇城的桂花糕都吃光!让你下辈子都闻不见香味!】
萧景珩突然笑起来,肩膀不停颤抖:"好......都给你吃......"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最后化作点点星光,钻进我的金锁里。脖子上的铜锁"咔嗒"一声锁上了,比之前更凉,还带着脉搏跳动的感觉。
远处传来晨鸡报晓。我抱着金锁坐在废墟里,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陵光拖着受伤的腿爬上来,看见空无一人的观星台,突然跪坐在地上,一拳砸在砖头上:"他还是用了那个禁术......"
夜煞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血葫芦,玄铁面具裂了道缝:"天机阁阁主跑了。"他把葫芦往我面前一递,血腥味首冲鼻子,"这里面是谢临的残魂,袁阁主说......或许能让他活过来。"
我摸着发烫的金锁站起来。晨光中观星台的地砖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昨天袁天罡给我的竹筒滚在脚边,里面的竹签都变成了金色,只有刻着"七杀"的那支,化作了粉末,被风吹散在晨雾里。
【想跑?】我拍了拍金锁,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心跳声,【天涯海角,本公主也要把你揪出来!】
陵光突然指向山下,声音发颤:"公......公主,你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朝阳染红的天空中,突然浮现出七颗明亮的星辰,连成一条弯弯的银河,像极了我挂在床头的那串夜明珠。最亮的那颗闪烁着金色光芒,旁边紧挨着一颗银白的星辰,仿佛谁也离不开谁。
金锁突然震动起来,里面传出个模糊的声音,像隔着水面说话:"可可......等我......"
我握紧金锁转身就往山下跑。陵光和夜煞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来。观星台的废墟在身后越来越小,晨风吹起我的裙摆,带着桂花糕的甜香——是昨天陵光掉在地上的那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揣进了怀里。
【萧景珩,你最好快点回来。】我咬了口沾着灰尘的桂花糕,任由碎屑掉在衣领上,【这玩意儿没有你买的甜。】
远处的皇城传来早朝的钟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像在为谁送行,又像在为谁欢呼。我摸了摸脖子上冰凉的金锁,能感觉到里面微弱却坚定的跳动,像极了第一次在冷宫遇见他时,他藏在袖中不肯给我看的那只受伤的小白猫。
【下次见面,我要吃双份桂花糕。】
[未完待续]晨露打湿了石阶,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桂花糕的碎屑从袖口里掉出来。金锁贴在胸口,萧景珩的心跳透过薄薄的银链传来,比山风还凉。
"公主等等!"陵光抱着血葫芦追上来,绿纱裙下摆全是泥污,"血葫芦要避光!"他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怀里玉坠滚出来,翡翠"临"字沾了血,红得像要渗进玉里。
夜煞一脚踹开挡路的枯枝,玄铁面具裂缝里渗出血珠:"沿着驿道往南,天机阁的追兵......"话没说完突然按住喉咙,指缝里漏出的血滴在石板上,绽开细小的红梅。
我这才发现他俩身上的伤比看起来重。陵光肩胛骨的鸟雀纹路己经发黑,夜煞握刀的手不停颤抖。可观星台方向的浓烟越来越近,马蹄声像擂鼓般敲在山路间。
【总不能让伤员保护我。】我扯下腰间玉佩塞进陵光手里——那是萧景珩去年生辰送的,据说能安神定惊。"拿着。"又把仅剩的半块桂花糕塞给夜煞,"咬着,别晕。"
夜煞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节捏得发白:"往快活林走,找老鸨苏三娘,报我的暗号......"他突然咳嗽起来,血溅在玄铁面具上,"就说...就说夜枭归巢。"
陵光己经用藤蔓缠住伤口,咬着牙站起来:"我带公主走水路,你骑马引开追兵。"他从怀里掏出个哨子,银质的哨身上刻着墨门暗纹,"三日后来三江口汇合。"
马蹄声突然近在咫尺。夜煞猛地将短刀塞进我手里,刀柄还带着体温:"这是谢临的刀。"转身翻身上了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马,玄色披风在晨雾里展开,"走!"
黑马嘶鸣着冲下山道,很快就听见后面传来弓弦声。陵光拉起我往密林里钻,血葫芦撞在我腿上,里面残魂拍打葫芦壁的声音像指甲刮擦木头。
"抓紧!"他突然吹响哨子,树梢一阵骚动。我抬头看见数百只玄鸟俯冲下来,翅膀拍打得枝叶簌簌作响。玄鸟群盘旋成黑色旋涡,将我们护在中间往山下飞掠。
风灌进耳朵,我死死攥着谢临的短刀,刀柄上刻着极小的"临"字。金锁突然发烫,里面传来模糊的声音,这次听得清楚些——像是萧景珩在哼小时候教我的安眠曲。
【笨蛋。】眼泪又涌上来,我赶紧用袖子擦掉,【本公主还没哭你哭什么。】
玄鸟群突然剧烈骚动。陵光闷哼一声,我低头看见支淬毒的箭射穿他肋下,墨绿色的血顺着箭杆往下淌。领头的玄鸟悲鸣着俯冲下去,利爪撕开个黑衣人的喉咙,自己也被长剑劈成两半。
"捏碎玉坠!"陵光的声音发颤,抓着我往瀑布方向跑,"快!"
我摸到怀里的翡翠玉坠,冰凉的触感突然变得滚烫。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箭雨像蝗虫般扑过来。玄鸟一只只坠落,黑色的羽毛沾着血飘在晨雾里,像场盛大的葬礼。
瀑布声震得耳朵疼。陵光突然将血葫芦塞进我手里,自己冲向追兵:"告诉谢临...我不恨他了。"他展开双臂,肩胛骨的鸟雀纹路突然发出红光,整个人化作巨大的火鸟,尖叫着撞进追兵队伍。
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我咬着牙跳进瀑布后的水潭,玉坠在掌心"咔嚓"裂开,一股暖流顺着手臂爬上来。潭水突然旋转成旋涡,我抱着血葫芦和金锁往下沉,最后看见的是火鸟坠落时,像极了陵光总爱给我折的纸鸢。
【会找到你的。】我摸着发烫的金锁,任由水流卷着我往不知名的地方飘去,【我们都要找到想找的人。】
潭水深处忽然亮起蓝光。金锁震动得越来越厉害,怀里的血葫芦突然变得透明,我看见里面蜷缩着个小小的影子,穿着墨门的青衣,怀里抱着半块桂花糕——和陵光昨天掉在观星台的那盒一模一样。
水流突然变得滚烫。我感觉自己像被扔进烧红的铁锅,浑身骨头都在响。金锁"啪嗒"裂开道缝,一颗银色星辰从里面飘出来,在我面前化作萧景珩的模样,只是浑身透明得像水泡。
"可可..."他伸手想碰我脸,指尖却穿过我的鼻尖,带起一串水泡,"别怕..."
【怕你个头!】我想骂他,嘴巴却吐不出泡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淡。血葫芦突然炸开,谢临的残魂飘出来,和萧景珩的星辰虚影缠绕在一起,发着奇异的紫光。
潭底突然裂开,我掉进去的瞬间看见头顶浮现出熟悉的星图——和观星台青铜罗盘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这次,贪狼星旁边的七杀星亮得像要烧起来,两颗星之间连着道红线,被水泡得越来越粗。
【萧景珩,你要是敢骗我...】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锁骨处,金锁彻底嵌入皮肉,疼得像是又被勒住了脖子,【我就把你的平安符泡水里...让它再也粘不起来...】
黑暗中传来轻柔的歌声,像山涧叮咚的泉水,又像陵光指尖拨动的琴弦。我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胸口的金锁一跳一跳的,像只不安分的小猫在踩奶。
"唔..."谁在摸我的脸?
"醒了?"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额头,"桂花糕...还吃吗?"
我猛地睁开眼。雕花木窗外阳光正好,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在楼下"啪"地一响。萧景珩低头看着我,银发用红绳束着,怀里抱着笼热气腾腾的桂花糕,嘴角还沾着点糖霜。
"你..."我的眼泪"唰"地涌出来,扑过去咬他肩膀,"骗子!你不是变星星了吗!"
他闷笑着任我咬,伸手擦掉我嘴角的口水:"嗯,被某个哭鼻子的公主吵得睡不着,就掉下来了。"
楼下突然传来说书先生的声音:"话说那贪狼星降世,七杀星相随,搅动天下风云......"
我抬头看见窗台上站着只玄鸟,嘴里叼着个绿色的纱囊,里面露出半块沾血的玉佩。萧景珩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突然捏了捏我的脸:"想吃双份桂花糕?"
"三份!"我抓着他的袖子不放,生怕一松手他又变成星星,"还有你欠我的星星呢?"
他突然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银发垂下来扫过我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檀香:"这就带你去摘。"
窗外传来玄鸟的鸣叫,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摸着锁骨处己经变得温润的金锁,听见楼下的说书先生还在侃侃而谈,只是谁也没注意到,茶楼上那对靠窗而坐的男女发间,别着一模一样的银星星发簪。
【下一章:摘星楼的老板娘好像瞪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