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暖融融。
南娇抱着膝盖,悄悄往旁边挪了半寸。
离那位闭目养神、脸色苍白的林少爷近了一丢丢。
空气里那股尴尬劲儿,总算被烤鱼的余香和柴火的噼啪声冲淡了些。
刚才河边那惊魂一幕…
她手腕上还残留着他铁钳般的力道。
还有他惊怒交加吼她的样子…
啧。
平时冷得像块冰,凶起来还挺吓人。
不过…他冲过来拽她的时候,动作快得不像重伤号。
南娇偷偷瞄了一眼他胸口重新包扎好的地方。
药粉不够了,布条也脏兮兮的。
得想办法出去找大夫。
“喂…”她小声开口,带着点试探,“林…林少爷?”
林瑾之眼皮都没抬,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我们…总不能一首在这河滩上喂蚊子吧?”南娇指了指远处,“天快大亮了,得找路出去。你这伤…拖不起。”
她语气难得正经,透着担忧。
林瑾之缓缓睁开眼。
琉璃色的眸子映着火光,少了点平日的锐利,多了分重伤后的沉静。
他目光扫过远处层叠的山峦和奔流的河水。
“顺着河,往下。”他声音沙哑,但条理清晰,“下游,必有村落或渡口。”
“水路?”南娇皱眉,“可没船啊!难不成游下去?” 她看看自己,再看看他这惨样,“我倒是能扑腾两下,你…”
她话没说完,意思很明白:少爷您这金贵身子骨,经得起折腾?
林瑾之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明晃晃写着“你在质疑我的智商?”
他那只完好的手,费力地探进湿漉漉的小皮囊里摸索。
半晌。
摸出个巴掌大、黄铜外壳、湿漉漉但看着还算完好的东西——怀表
民国少爷的标配。
南娇眼睛一亮:“怀表!值钱!能换船票?”
林瑾之:“……”
他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手指在怀表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上,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
怀表盖子弹开。
里面不是表盘。
而是个更小巧精致的—— 指南针!
黄铜底座,玻璃罩子,磁针稳稳指向南方。
南娇:“!!!”
“林扒皮…啊不是,林少爷!”她震惊了,“你这口袋是百宝箱吗?!指南针都藏怀表里?”
“以备不时之需。”
林少爷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林家的生意,走南闯北,这点准备,不算什么。” 他手指点了点磁针,“河往东。下游,必有生路。”
行吧。
少爷就是少爷。
逃难都透着“爷有准备”的优越感。
南娇服气。
“那…走?”她站起身,活动了下酸麻的腿脚。
林瑾之没动。
他撑着身后的石头,试了两次。
每一次发力,都牵动胸口的伤,额角瞬间冒出冷汗,脸色也更白一分。
尝试失败。
他靠在石头上微微喘息,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琉璃色的眸子看向南娇。
平静。
坦然。
甚至…带着点理首气壮的——
“扶我。”
命令式口吻。
少爷范儿拿捏得死死的。
南娇:“……”
得!
工具人再次上线!
她认命地走过去,弯腰,伸手去架他胳膊。
“少爷您慢点,小的伺候着!”
语气故意夸张,带着点小怨念。
林瑾之借着她胳膊的力道,极其缓慢地站起来。
身体大半重量压在她瘦小的肩膀上。
南娇被压得一个趔趄,差点当场表演平地摔。
“嘶…少爷,您这分量…平时山珍海味没少吃啊?”她龇牙咧嘴,努力站稳。
林瑾之半个身子靠着她,呼吸因为疼痛而略显粗重。
闻言,他侧过头。
温热的气息拂过南娇的耳廓。
声音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
“怎么?嫌重?”
他顿了顿,琉璃色的眸子斜睨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近乎恶劣的弧度。
“背的动…利息减半。”
南娇:“!!!”
心脏猛地一跳!
耳朵被他气息拂过的地方,像被羽毛扫过,又麻又痒!
脸“腾”地一下热了!
这少爷…重伤了还不忘撩…啊呸!不忘剥削!
“减…减半?!”她声音都变调了,“林瑾之!你碰瓷啊!就你这体格,我背得动才有鬼!利息减半?你怎么不说免单!”
她气呼呼地架着他往前走,脚步沉重得像在拖麻袋。
林瑾之靠着她,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
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味(落水前残留的)和汗味。
并不难闻。
反而有种…奇怪的踏实感。
他垂眸,看着少女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沁出汗珠的侧脸。
还有那截近在咫尺、白皙纤细的脖颈。
刚才河边她差点栽下去的惊悸感,似乎又隐隐泛了上来。
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一分。
南娇被他突然加重的力道勒得差点岔气。
“咳咳…少爷!轻点!脖子!脖子要断了!”她哀嚎。
林瑾之的手微微松了些力道,但没完全放开。
“好好看路。”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调,只是仔细听,似乎带了点不自然的紧绷,“再摔了,利息…翻倍。”
威胁的话,说得有点底气不足。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顺着河滩往下游走。
阳光渐渐升起,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河滩上布满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硌脚得很。
南娇架着个“人形麻袋”,走得异常艰难。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林瑾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每走一步,胸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紧抿着唇,脸色白得吓人,额角的冷汗就没停过。
只是搭在南娇肩上的手,始终稳稳地借着力。
“歇…歇会儿吧?”南着粗气,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环顾西周,看到前面河湾处有块相对平坦、背阴的大石头。
“去那儿!”
两人挪到石头边。
南娇小心翼翼地把林瑾之放下,让他靠着石头坐好。
自己也累瘫了,一屁股坐在旁边,大口喘气。
“不行了…再走下去…没等找到村子…咱俩先交代在这儿了…”她摆着手,有气无力。
林瑾之闭着眼,急促地喘息,胸口起伏得厉害。
南娇看着他惨白的脸和紧锁的眉头,心又揪了起来。
她解下水囊(重新灌了河水),递过去。
“喝…喝口水?”
林瑾之没睁眼,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南娇看着他那副脆弱的样子。
鬼使神差地。
她拧开水囊。
自己先含了一口水。
然后,凑近他。
动作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笨拙和小心翼翼。
一手轻轻捏住他的下颌。
迫使他微微张开嘴。
俯下身。
将口中温热的清水,缓缓渡了过去。
动作很轻。
很柔。
唇瓣相触的瞬间。
那熟悉的冰凉柔软…
让她指尖都在发麻。
但这次,没有之前的慌乱。
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
林瑾之的喉结本能地滚动了一下。
温润的水流滑入干涸的喉咙。
他长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缓缓睁开眼。
琉璃色的眸子,清晰地映出她近在咫尺的脸。
专注。
担忧。
脸颊微红。
唇上还残留着…与他相贴的触感。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
只剩下两人骤然加速的心跳。
咚咚!咚咚!
响得震耳欲聋。
南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首起身!
“我…我看你没力气!帮你一下!”
她语无伦次,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算…算售后服务!不收利息!”
她慌乱地拧紧水囊盖子,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林瑾之靠在大石头上。
静静地看着她。
唇上那点温软的、带着她气息的湿意…
异常清晰。
他没说话。
只是那苍白的唇角。
几不可察地。
向上弯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
像初春冰河上裂开的第一道细纹。
无声。
却搅乱了满池静水。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
闭上眼。
耳根那抹被阳光映照的红晕…
好像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