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堑山的西北崖后,有一道铁门。
门无锁,亦不开。
它的名字叫——内藏司。
只有雁家持核者,且经“梦验”记录者,才有资格踏入。
陆玄凌站在铁门前,手中持着断五黑牌。
雁十一为他签下入藏信函,却未同行,只说了一句:
“进去后你若看不见路,就别问人。”
“因为那里面的每一个人,自己都不想出来。”
门,自动开了。
无声。
他踏入其内,光线黯淡,空气干枯得像几百年没人吸过。
墙上没有灯,是符纹组成的冷光线,在地上划出一条笔首路径,通向最深处。
走了不知多久,他才看见一个人。
那人坐在一座矮塌上,瘦得像风干的木头,穿着一袭白衣,头发披散,手里拿着一根刷子,正认真地刷一本破书的边角。
书的边,是血做的。
陆玄凌停下,未出声。
那人却像背后长了眼,忽然开口:
“你就是……那个做了断五梦的人?”
声音轻飘飘,像棉絮贴在耳膜。
陆玄凌不答,只低头拱手:“陆玄凌,求查剑门志录。”
那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
眼窝深陷,眼球发灰,嘴角却挂着极奇怪的笑:
“你以为你梦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断剑之地,剑门之梦,千百年来做过的有七十三个,活下来的——西个。”
“你想做第五个?”
陆玄凌沉声:“我不是想,我是必须。”
那人笑出声,像风吹破布。
“必须?你一个才上断台不过旬日的小子,凭什么‘必须’?”
“凭我己经醒来了。”
沉默。
片刻,那人收起笑,抬手一指,远处墙上浮现出一幅巨大的影像。
画中是九道裂痕,一座剑门横亘其下,门由无数断剑组成,每一柄剑上皆刻着一位曾失控而死的持核者名。
“这是剑门。”
“它在你梦里,不假。”
“可现实中,剑门只是一道——症状。”
“凡做梦至‘断碑·第五’之人,核力将强制映照其心境。若无法自控,便会被‘剑门意识’吞噬,彻底走火入魔。”
陆玄凌皱眉:“你说的是……梦不是路,而是病?”
那人盯着他,眼神突变:“不是梦是病,是——你若不疯,就到不了那门前。”
他忽然咧嘴:“你知道那西个活下来的做了什么?”
陆玄凌盯着他不语。
那人伸出西根手指,一指一点:
“第一个,斩了母亲。”
“第二个,自毁经脉。”
“第三个,在剑门前,亲手把自己弟子钉在碑下,作活祭。”
“第西个,是我。”
陆玄凌身形一震。
那人咧嘴一笑:“你现在看我是不是疯子?”
“那你猜猜,我那年梦见的是什么?”
“我梦见我站在剑门前。”
“门开了。”
“我看见门后没有光,没有力量,也没有仙……我只看见我自己跪在那里,背后全是尸骨。”
陆玄凌开口,声音极轻:
“你看到了自己的终点?”
“错。”他目光忽冷。
“我看见我那时候,太软了。”
“软得不配走进剑门。”
陆玄凌低头,轻声道:
“我也梦见自己跪着。”
“所以我不想那一天变真。”
那人眼神忽而收敛,凝望了他很久。
最后低声一叹:
“……可惜,你是断五。”
“那一碑,是所有断碑里最不完整的。”
“它真正的名字,不是‘断五’。”
“是——无记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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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一册薄薄小书丢给陆玄凌,转身道:
“走吧。书你拿了,你的梦也写了。之后每一次梦醒,都必须来我这记录一遍。”
“若有一梦见剑门开口,立刻写自述。”
“到时候,你若敢走进去——”
“记得带好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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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藏司后,风堑山日光大亮。
陆玄凌站在崖前翻开那本小书。
书名:《剑门自记》
书页只有几页,其中一页写着:
> 若剑门在梦中开启,则体内金核即将完全激活。
此后不再接受外力调整,仅依“心剑”方向继续进化。
一旦走错,将无可回头。
他合上书,站在山巅。
那一刻,他听见金核再次震动——
如钟鸣在远山深谷间滚落。
他闭上眼。
梦中的血碑,再次出现。
这一次,碑前多了一扇门。
门微开,一柄锈剑伸出,仿佛正等待有人握住。
他睁眼,低声喃喃:
“我会走进去。”
“可不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