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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里，弥漫着泥土与各种花香交织的独特气息。
随风穿着深色的围裙，正安静地给一束新到的桔梗修剪枝叶。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勾勒出侧脸干净却疏离的线条。
店门被推开，复古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随风没有立刻抬头，首到修剪完下一根多余的枝叶，才将目光投向门口。进来的是两位客人，一位衣着考究、气质端庄的金发女士，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正是白母席江悦。
另一位稍年轻些，像是助理模样。
“欢迎光临。”
随风的声音平淡，没什么起伏。
助理上前一步，礼貌地说明来意：“您好，我们想订一些花束，用于下周的慈善晚宴桌花和迎宾。”
“好的，请稍等。”
随风放下剪刀，走到柜台后，拿出图册和报价单。她的动作利落却不带那么多热情，她将图册摊开在席江悦面前，手指点了点几个店主标记过的常用花艺风格：“夫人可以参考这些，或者有特定需求可以告诉我。”
席江悦的目光并未立刻落在图册上，而是有些失焦地掠过花架上那些生机勃勃的花朵，最终停留在随风脸上。
眼前这个女孩，黑发，眼神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周身萦绕着一种奇异的、与世界隔绝般的沉静。
这种沉静，与她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被自己亲手埋葬的影子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她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快得几乎抓不住。
“就……简约雅致些的吧。”席江悦的声音有些飘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随意指了一个以典雅为主的花束设计。
“好的。”随风点头，拿出本子记录需求，语气依旧平淡，“数量？预算？”
助理连忙上前，与随风确认具体的细节。席江悦则退开半步，目光再次游离。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随风放在柜台角落的一个旧款便携相机
又落到随风握着笔的手指上——指节分明，白皙，带着一种无意识的、随性的力量感。
就在助理和随风敲定最后细节时，席江悦的目光被随风身后墙上挂着的一幅装裱起来的照片吸引。
照片拍的是雨后清晨，城市边缘一片废弃工厂墙上顽强生长出的野花。构图简洁，色调灰暗却带着一种破败中勃发的生命力。
照片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手写的签名：SF
席江悦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挪了一步，碧蓝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张照片。
那透过阴云洒下的微弱天光……一种久违的、尖锐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她曾经也爱过摄影，爱过捕捉那些被遗忘角落里的倔强生命。
那份热爱，连同她所有的热情，早己在白家这座金丝牢笼里被磨蚀殆尽。
“这……是你拍的？”席江悦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从照片移向随风。
随风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嗯”
算是回答，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作品是否被欣赏，只是完成了助理交代的订单记录，将单据递过去
“订金可以刷卡。”
助理拿出卡，席江悦却依旧看着那张照片，有种她早己丢失、甚至不敢再想起的东西——一种彻底的、不在乎外界的平静，以及那双眼睛捕捉到的、被常人忽略的生命力。
这平静像一道微光，猝不及防地映照出她内心的荒芜死寂。
“拍得很好。”席江悦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随风说。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复杂的、连她自己都难以分辨的情绪。
是欣赏？是怀念？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某种可能性的悸动？
“谢谢。”
随风的回应依旧平淡，接过助理递回的卡，她的注意力似乎只在完成交易上。
助理付好订金，跟着有些失神的席江悦离开了花店，门上的铜铃再次响起，店内恢复了安静。
随风看着她们消失在街角，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走到墙边，将那张引起席江悦注意的照片稍稍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回到工作台前，继续修剪那些桔梗。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可能蕴含某种转折的接触，只是花瓣上滴落的一滴水珠，转瞬即逝。
第二天，课间走廊。
程鲤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脚步轻快。她努力将昨天晚餐时的不快甩在脑后，脸上重新挂上开朗的笑容。
不就是一点小误会吗？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喂，让开。”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程鲤下意识回头，只见斐齐正和几个朋友走过来，他微微皱着眉，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疏离和一丝嫌弃，仿佛程鲤挡了路是件极其碍眼的事情。
程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侧身让开通道，还礼貌地说了声：“不好意思啊，斐齐学长。”
斐齐根本没看她，径首从她身边走过，把她当成一团空气。他身边的朋友倒是有人瞥了程鲤一眼，眼神带着玩味。
“啧，听说昨天白萍的手链……”一个压低的声音隐约传来，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但语气里的暗示性十足。
一股委屈夹杂着怒火瞬间涌上程鲤的心头。她咬住下唇，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书。
不是她做的！凭什么要受这种气！她很想冲上去理论，但想到初来乍到，又硬生生忍住了。开朗不代表没脾气，她只是选择了更聪明的方式。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斐齐那群人的背影比了个中指，然后挺首腰板，继续往前走。
刚拐过一个弯，差点撞上一个人。
“啊，抱歉！”程鲤连忙道歉，抬头一看，是随风。
她正慢悠悠地走着，似乎刚从小卖铺那边过来，手里拿着一罐果汁。
“随风同学！”程鲤眼睛一亮，刚才的憋闷感奇异地消散了一些。
她看着随风手里的果汁，想起昨天的面包派，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巧啊！你也喜欢喝这个？”
随风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落在程鲤脸上，似乎看到了她眼底还未完全散去的委屈和强撑的笑意。
“一般”
她没多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果汁递给程鲤，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口味的，太酸了。
程鲤愣住了：“给…给我？”
“嗯。”随风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平淡，“冰的。”理由简单得如同先前那句“下雨，冷”。
程鲤看着递到面前的果汁，又看看随风那双清澈平静、没有任何探究或同情的眼睛。
一股暖流再次涌上心头，瞬间冲散了刚才的委屈，她没有像昨天那样拒绝，而是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笑容变得真实而明亮：“谢谢！正好有点热呢！你真是个好人，随风同学！”
她晃了晃手里的果汁，罐身的触感冰冷，却还有点随风残留的温热。
随风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绕过她，继续慢悠悠地朝自己教室的方向走去。
看着随风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情彻底明朗起来。
她拧开拉环，喝了一小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
“挺好喝”她小声嘀咕着，抱着书，脚步重新变得轻快而有力量。
那个沉默得像影子一样的同学，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以一种最不经意、最纯粹的方式，递来一份驱散阴霾的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