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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房里的红灯，像凝固的血，席江悦站在水池边，指尖浸在冰凉的定影液里。眼前的相纸浸泡在显影盘中，影像在药水里缓慢地浮现，构图很奇妙，带着一种被撕裂的壮美。
照片渐渐清晰，席江悦眼底的光却微弱，在影像彻底定格的瞬间，熄灭了。
暗房里只剩下水流冲刷相纸的单调声，和红灯投下的暗影，她缓缓抽出手，带起的水珠滴落在水槽边缘，洇开一小片深色。失魂的木偶，推开暗房沉重的门，外面明亮的灯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走到那个落满灰尘的角落，旧皮箱敞开着，老式胶片相机安静地躺在里面。她只是“啪”地一声，用力合上了箱盖，锁扣发出沉闷的声响。厚厚的灰尘被震起，在光线中无声旋舞。
她不再看它一眼，径首走向卧室，却透着一种被彻底抽空的僵硬。那潭曾短暂映照过她死水微澜的深寂，彻底干涸了，她爱上了深沉的平静……
可连同她最后一点笨拙的，试图靠近的勇气也被一同湮灭，就好像白夫人还是那个席江悦，只有那个相机上的灰尘被抹去了些……
连带盒子一同埋葬的是随风在消失前，给她寄的一张照片，是她在那一片废墟中的倒影。
背后写着一句话
“白夫人，在看到了未来的时候，不妨再改变未来”
可是，随风己经不在，她也失去了想要的未来……
神啊…请垂怜我……
无声的泪落下，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虚无的信徒
斐氏与白家的联姻，在几个月后如期举行。盛大的婚礼在斐家名下的滨海酒店举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真正的碧海金沙，阳光灿烂得刺眼，与请柬上印着的新人名字“斐齐&白萍”交相辉映。
斐齐穿着剪裁漂亮的白色礼服，站在宴会厅中央，接受着潮水般的祝福。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他的视线偶尔会飘过落地窗外的海面，那个曾短暂成为这片泥沼中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穿着奢华定制婚纱的白萍。她的金发被精心编织，点缀着碎钻，妆容完美无瑕，脸上是温婉得体的新娘微笑，挽着他的手臂，接受着宾客的赞美。
然而，斐齐的指尖清晰地感觉到她手臂的僵硬和冰凉。那笑容像一张精心绘制，毫无瑕疵的面具，牢牢贴在脸上。面具之下，那双碧蓝的眼眸深处，是一片死寂的空洞，深不见底，映不出任何光亮，也映不出眼前这片属于“斐太太”金光璀璨的未来。
婚礼进行曲庄严奏响，斐齐看向前方铺满玫瑰花瓣的通道，随风的消失似乎让一切重回“正轨”。他了一下无名指上冰凉的铂金婚戒，那里空空如也，象征性的戒指会在仪式环节戴上……
花店窗台上，程鲤送的那盆月见草，在无人照料的某个午后，己经发黄了。蔫蔫地垂在同样枯黄的茎秆上，旁边的也未能幸免，曾经鲜活的银绿、紫红、翠绿，都褪成了毫无生机的灰败。
程鲤推开店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片死寂。她怀里抱着一个刚扦插成活的小小绿萝盆栽，嫩绿的心形叶片生机勃勃。阳光透过玻璃，落在那片枯黄上，她默默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枯黄的月见草连根拔起，干枯的根须带起一点盆土里的尘埃。她没有叹息，只是动作轻柔地将那盆小小的绿萝放在了枯萎的月见草曾经的位置上。
然后，她走到随风常坐的那个角落工作台前。桌面上落了一层薄灰，那本边角卷起的《插花艺术》不见了。程鲤的目光扫过桌面，最终停留在角落。那里放着一个干净朴素的白色马克杯，是随风以前用来喝水的，杯子里空荡荡的。
程鲤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绿萝，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最鲜嫩、最的心形叶子。她走到那个空杯子前，轻轻地将这片翠绿的叶子放了进去。叶子静静地躺在杯底，一抹鲜亮的绿色，映衬着纯白的内壁，像一个小小的，无声的祭奠。
她站了一会儿，看着那片绿叶，又看了看窗台上新来的绿萝。阳光暖暖地洒进来，她没有哭，只是抿了抿唇，转身拿起喷壶，开始给花店里其他还活着的植物浇水。水流声哗哗地响着，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生机。那个人像风一样消失了，但她留下的生命还在。程鲤用力地按着喷壶，细密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白家主宅的监控室里，巨大的屏幕分割成数十个画面，无声地映照着这座庞大宅邸的每一个角落：修剪整齐却死气沉沉的花园，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走廊，奢华冰冷的客厅……画面稳定而清晰，毫无异常。
白萍穿着那件己经洗净熨平，却仿佛永远带着海腥味的黑色连衣裙，独自坐在监控台前的转椅里。
金发没有挽起，松散地垂在肩头，几缕碎发遮住了部分侧脸。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被海水和泪水浸染过，边缘己经磨损卷曲的礁石海岸照片。照片上，墨蓝色的海狂暴依旧，嶙峋的礁石沉默依旧。
她的空洞地望着前方冰冷的空气，监控屏幕幽幽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照亮她眼底那片凝固的死寂。
偶尔，她会无意识地一下照片上，那是她与这个冰冷世界，最后一丝微弱单向连接。监控屏幕的光无声闪烁，映着她静止的身影，像一帧被永久定格的名为“白萍”的遗像。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没有意义
花店打烊后的寂静，被水流的哗哗声填满。随风站在水槽边，仔细地冲洗着，泥土、草屑和植物的汁液被清澈的水流带走。
47s从一盆茂盛的绿萝叶片后探出头，豆豆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
“所有痕迹清理完了，退学程序己办理，公寓租赁合约终止协议己签署，店主奶奶的《插花艺术》……”它顿了顿“你真的还回去了？那书都被你翻烂了。”
“嗯。”随风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她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个画着蓝色小花的喷壶，最后一次，细密的水雾温柔地洒在窗台上那几盆植物上，月见草嫩黄的花瓣在微颤中承接水珠。
“值得吗？”47s的声音带着一丝电流杂音
“为了修正一个任务者的崩溃和连带变量，选择最高级别的格式化？湮灭自身存在坐标？白萍的行为虽然失控，但世界核心剧本仍在缓慢推进。我们可以申请主系统介入，对白萍执行记忆封锁或情感剥离…”
“太晚了。”随风打断了47s的分析，她放下喷壶，拂过月见草柔软的花瓣
“她的内核己经燃烧，封锁或剥离，只会留下更扭曲的空洞，最终还是会指向程鲤，或者更不可控的爆发。”她抬眼，目光穿透花店的玻璃窗，投向城市之外那片想象中墨蓝色的海
“任务者失控，根源在于巡查员的存在本身成为了不可控变量。清除变量，才是根源性的修复。”
47s沉默了数秒：”但代价是你的溟灭，值得吗？为一个……疯子？强行从世界剥离可是很痛的……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随风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角落，拿起那个朴素的白色马克杯，杯底还残留着一点未干的水渍。
“不是为她。”
“是为了世界的顺利运转。”她放下杯子
“坐标清除后，世界会按照原有剧本继续，斐齐会完成联姻，程鲤会继续做她想做的，席江悦会回到她的相框里。”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花店门外沉沉的夜色，“白萍……会变成‘白萍’。”
“一个活着的空壳。”47s总结道，声音带着冰冷的电子质感。
“我们本来就是”
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色工装外套，仔细穿好，拉链拉到下颌。
“该走了。”她说。
花店的门被轻轻关上，铜铃发出最后一声清脆的“叮当”，随即彻底隐没在城市的夜色中。窗台上，月见草的花瓣在穿堂而过的夜风里，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