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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林晚自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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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沪上烟云
作者:
虎皮小尖椒
本章字数:
4594
更新时间:
2025-06-30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我的意识像一片羽毛,从混沌的深渊中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漂浮起来。

沉重感消失了,饥饿感消失了,那深入骨髓的寒冷也消失了。

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

我“飘”在离地面不远的地方。

向下望去。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和尚未散尽的尘土中,在那扇冰冷的防空洞铁门咫尺之外,我看到了……一具残破不堪的躯体。

她扭曲地瘫在瓦砾和泥泞里,穿着那件我无比熟悉的、磨破了袖口露出灰黑棉絮的旧棉袄。

一条腿以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反向折着,另一条腿……不见了踪影。

暗红色的液体正从躯干下方汩汩地、无声地流淌出来,像一条条蜿蜒的小溪,迅速渗入焦黑的泥土和冰冷的碎石缝隙里。

那张脸……沾满了尘土和血迹,眼睛半睁着,空洞地望着灰蒙蒙、了无生气的天空。几缕枯黄的头发,被血和泥粘在额头上。

那是我。

一阵冰冷的、毫无温度的风卷过,吹动着那具身体旁边散落的、烧焦的圣经残页,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不知何时落在不远处一截断墙上,歪着它那闪着幽光的脑袋,冷漠地注视着下方那摊迅速扩大的深红,小小的眼睛像两粒凝固的黑色冰珠。

它似乎对那摊刺目的鲜红产生了兴趣,振翅飞落下来,试探性地啄了一下那摊血泊的边缘,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尖啸声又一次由远及近,撕裂了短暂的死寂!又一颗炮弹,带着毁灭的意志,狠狠砸向这片早己伤痕累累的大地。

我的意识,像风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烛火,被那紧随而至的、席卷一切的爆炸声浪,彻底吹熄了。

没有痛楚,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永恒宁静的虚无,温柔地、彻底地拥抱了我。

最后一点属于“我”的存在,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片弥漫着硝烟、血腥与铁锈气息的灰暗天空,再无痕迹。

我死了。

意识像被风暴撕碎的纸片,在那扇冰冷的防空洞铁门前彻底崩解。

炮弹的白光吞噬一切,骨骼碎裂的闷响还在灵魂深处回荡,血肉剥离的触感,沉重又轻飘地坠入永恒的虚无。

硝烟、血腥、铁锈混杂的浊气,是我最后嗅到的味道。

那本残破的圣经燃烧的纸页,是我最后看到的景象。属于“我”的存在,融入了那片灰暗的天空,再无痕迹。

……

然而,沉寂并未永恒。一种截然不同的感知,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意识的废墟。

不再是冬日的彻骨寒风刮过单薄的棉絮,不再是奔跑时肺叶灼烧的剧痛。

首先涌入的,是浓得化不开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混杂着腐烂的空气的味道。紧接着,是身体上尖锐的疼痛——不是炮弹撕裂的巨创,而是集中在后脑勺的闷痛,一阵阵搏动着,提醒着某种钝器的击打。

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东西紧紧勒住,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换来更深的嵌入。

寒冷,一种阴湿、钻入骨髓的冷,从身下坚硬粗糙的地面丝丝缕缕渗透进来,冻得小小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还“在”?

这念头荒谬而惊悚。

那炮弹的威力足以将我彻底抹去,碎成尘埃。可此刻这具身体的感觉如此清晰,如此陌生。

我尝试着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压着铅块。黑暗。浓稠的、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包裹着我。

这不是防空洞那混合着人群汗臭和铁锈的沉闷黑暗,这是另一种死寂的、坟墓般的黑暗。

我努力聚焦起一丝飘摇的意识,像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里捕捉一根稻草。

这身体……如此幼小!骨骼纤细得可怜,肌肉几乎没有力量,皮肤细腻却遍布冰冷的鸡皮疙瘩。

一种巨大的错位感攫住了我。我的灵魂,那个在炮火中奔逃、在废墟里刨食、最终被炸得粉碎的少女的灵魂,竟然被困在这样一具脆弱不堪的孩童躯壳里?

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冲撞。

不属于我的画面强行挤入脑海:一个垂死的妇人躺在华丽却冰冷的雕花床上,枯槁的手抚过一个小女孩的脸颊,眼中是不舍的泪光。

那妇人面容模糊,气息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熟悉——是母亲的感觉!

然后画面切换,一个穿着绸缎长衫、面容冷漠的男人(父亲?)身边,多了一个穿着鲜艳旗袍、嘴唇涂得猩红的女人。那女人的眼神扫过小女孩时,像看一件碍眼的旧家具。

再后来,在家里从备受宠爱的小姐待遇变成父亲不耐烦的呵斥和女人嘴角一闪而过的冷笑。

屈辱、恐惧、冰冷、孤立无援。这是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一个同样被世界抛弃的孩子。

林晚。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我的意识。八岁。民国西年(1916年)。

一个比1940年更早的、在她记忆里发黄的年份。

她的母亲病逝,父亲再娶,继母进门,宠爱断绝,生活从云端坠入泥潭。最终,是这场绑架。

“啧,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还没动静?别是那一下磕太狠,真弄死了吧?”一个粗嘎的男声突然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像砂纸摩擦着神经。

另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回应,带着点不耐烦:“死不了。我下手有数,顶多晕得久点。死了反倒麻烦,林府那头还没给准信儿呢。”

林府?绑架?继母那冰冷算计的眼神瞬间在我脑海中清晰放大。

是她!一定是她!那些刻意的刁难,楼梯上那“意外”的一推,还有饭桌上那碗滚烫的汤……所有细碎的恶意此刻连成了一条清晰的毒蛇。

她容不下前妻留下的女儿,这场劫匪的“光临”,哪里是什么意外?分明是一场蓄谋己久的谋杀!这具身体的原主,林晚,就是被自己继母花钱买凶,要彻底清除的障碍!

一股冰冷的火焰猛地从我灵魂深处窜起,瞬间压倒了肉体的疼痛和寒冷。

那火焰并非灼热,而是带着1940年废墟里浸透骨髓的寒冰与铁锈的气息。

死?我又要死?在防空洞前被炸碎一次还不够?

现在还要像一个无足轻重的垃圾,悄无声息地死在这肮脏的柴房里,如了那毒妇的愿?

不!我不想死!我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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