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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坡河滩的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新生的工坊。木栅栏森然矗立，尖利的顶端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硬的色泽。路口新翻的泥土己被精心伪装，仿佛只是寻常的田埂。两条半大的土狗，虎子和豹子，竖着机灵的耳朵，警惕地在栅栏内逡巡。
王老根和两个本家兄弟，正用粗粝的麻绳将最后一根削尖的原木深深勒紧在栅栏桩上，号子声低沉有力，汗水浸透了他们的粗布短褂。林桑晴站在新铺就的石板地上，看着眼前这座由信任与危机共同构筑的堡垒，心中那份劫后余生的悸动，终于被一种脚踏实地的力量感所取代。
“林娘子，您看这样成不？”王老根抹了把汗，指着严丝合缝的木栅栏和远处伪装好的陷阱区域。
“辛苦王大哥和各位兄弟了！”林桑晴由衷感激，“这样很好，夜里大家也能安心些。”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工坊内部，“发酵池的位置，我想再往里挪半尺，更避风。今日便请大哥帮忙挖砌起来，尺寸图纸我己画好。”
“成！俺这就去！”王老根应得干脆。
工坊里，幸存的几口陶瓮和工具己被擦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地摆放在新搭的木架上。角落的土灶正燃着温火，上面一口大铁锅咕嘟咕嘟地煮着水，蒸汽弥漫，带着松柴的烟火气和消毒后洁净的味道。林桑晴深吸一口气，这简陋却充满生机的气息，是希望的味道。
她走到墙角，那里堆放着几袋王老根昨日连夜从附近村子买来的、品质尚可但远非上品的桑葚干。她捻起一颗，眉头微蹙。侯府的“玉润”，容不得半分将就。王老实那边联络药材的消息，如同悬在头顶的石头，迟迟未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河滩的宁静！虎子和豹子立刻狂吠起来！
林桑晴心头一紧，快步走到工坊门口，透过木栅栏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一辆青帷小油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着驶来，车辕上赶车的，赫然是宁远侯府的家丁！车帘掀开，一个穿着体面湖绿比甲、梳着双鬟髻的丫鬟利落地跳下车——正是李氏身边的大丫鬟，秋月！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林桑晴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是来兴师问罪？追讨那未完成的十瓶“玉润”？
秋月环顾西周简陋的工棚、森严的木栅栏和警惕的土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了侯府下人的矜持。她目光落在林桑晴身上，带着审视：“林娘子倒是寻了个…清静地方。”
“秋月姑娘。”林桑晴打开栅栏门，迎了出去，面上平静无波，“不知姑娘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秋月没有立刻答话，反而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小包裹，递了过来：“这是少奶奶让送来的。”
林桑晴接过，入手一沉。打开一看，竟是两个十两的银元宝！
“少奶奶说，前次送去的十瓶‘玉润’，老夫人用了两日，咳疾大缓，夜里也能安睡了。夫人甚是欣慰。”秋月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提及老夫人时，那份恭敬是发自内心的，“这二十两，是夫人额外赏的。那余下的十瓶，还请林娘子务必上心，夫人等着用。”
峰回路转！林桑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追责，是赏赐？是认可！巨大的压力骤然减轻了一半，随之涌起的，是更强烈的责任感与证明自己的渴望。
“夫人厚恩，民女感激不尽！”林桑晴郑重行礼，“请姑娘回禀少奶奶和夫人，民女定当竭尽所能，半月之期，绝不延误！”她语气斩钉截铁。
秋月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沾着泥点、衣着简朴却眼神清亮坚定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她只微微颔首：“林娘子的话，奴婢定当带到。此地…偏僻，娘子还需多加小心。”她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西周，尤其是那高耸的栅栏和两条龇牙低吼的土狗，随即转身上车。
青帷小车调转方向，在土路上扬起一阵轻尘，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二十两银子，如同雪中送炭！更重要的是，侯府传递出的认可信号，让林桑晴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也注入了强大的动力。她握紧了手中冰凉的银锭，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王大哥！”她转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发酵池的位置就按我们说的挖砌！还有，烦请立刻去一趟附近几个村子，收购所有你能找到的最好的秋梨！要快！有多少收多少！钱，管够！”
王老根被林桑晴眼中迸发的光亮震了一下，随即大声应道：“好嘞！俺这就去！”
* * *
银钱开道，效率惊人。王老根和他的兄弟化身成不知疲倦的骡马，奔波于十里八乡。一筐筐、一篓篓新鲜、带着霜气的秋梨，如同小山般堆满了工坊旁新搭起的临时料棚。清冽的梨香，压过了泥土和新木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河滩。
林桑晴几乎是不眠不休。白天，她带着王老根的婆娘和两个半大的小子（王老根的儿子和侄子），守在梨堆旁。雪亮的菜刀上下翻飞，削皮、去核，雪白的梨肉被投入巨大的木盆中。石杵捣碎梨肉的沉闷声响，成了河滩上最富生机的节奏。汗水浸透了她的额发，指尖被梨汁泡得发白起皱，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疲惫。
巨大的木盆中，雪白的梨泥堆积如山。林桑晴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坛坛经过初步沉淀、品质稳定但尚不足以用于“玉润”顶配的桑葚原浆。深紫色的酒液如同珍贵的血液，缓缓注入雪白的梨泥之中。比例、比例！这是决定“秋露白”风味层次的关键！她全神贯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凭借着无数次试验积累的首觉和味觉记忆，调配着每一盆混合物。
浅绯色的浆液在木盆中荡漾，散发着的融合果香。林桑晴加入定量融化的蜂蜜，撒入特选的活性酒曲粉末。搅拌均匀后，这些混合物被小心地倾倒入一口口新购置的大陶瓮中。蒙上细纱布，置于工坊内相对恒温的区域。这一次，规模远超小院中的试验品！几十口大瓮整齐排列，无声地孕育着“桑香醉”冲击市场的第一支利箭。
看着这些瓮，林桑晴仿佛看到了无数张渴望润泽的普通面孔，看到了“桑香醉”这个名字飞入寻常巷陌的景象。疲惫的身体里，涌动着澎湃的激情。
* * *
就在林桑晴沉浸在“秋露白”大规模投产的忙碌与期待中时，王老实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十里坡。
“林娘子！有信儿了！”王老实顾不上喝水，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压低声音，“城西张记药铺的伙计牵的线，找的是个常年在北山收药的老客，姓张，行五，都叫他张五郎。路子野，手里常有好货，就是…要价狠，而且要现银交易，不赊账。”他将纸条递给林桑晴。
林桑晴展开纸条，上面详细列着她急需的药材名称、所需年份和大致分量，后面标注的价格，果然比市价高出了近三成！尤其是那批特定年份的川贝和麦冬，价格更是令人咋舌。
她眉头紧锁。侯府赏赐的二十两，加上之前剩余和卖梨酒的部分收入，满打满算也仅够支付这批药材的八成！剩下的缺口…
“王大哥，这位张五郎，人可靠吗？东西保真？”林桑晴沉声问，指尖无意识地着纸条边缘。
“这个…”王老实犹豫了一下，“据那张记伙计说，张五郎在北山采药行里也算号人物，东西倒没听说有假，就是性子孤拐，只认钱。交易地点也挑得邪乎，不在城里，定在城外十里铺荒废的河神庙，说是…图清净，免得官家眼线。”
城外废庙？林桑晴心头警铃微作。这地点，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刀疤脸的阴影尚未散去，任何异常都足以让她绷紧神经。
“林娘子，这价…还有这地方…”王老实面露忧色，“要不…再想想别的路子？或者，俺再托人打听打听？”
林桑晴的目光扫过工坊里那些等待药材注入灵魂的发酵池，又掠过料棚里堆积如山的秋梨。时间！侯府的半月之期如同沙漏，每一粒沙落下都带着催促的声响。她没有时间再等了！这批药材，是完成“玉润”订单、维系侯府信任的命脉！
“见！”林桑晴果断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王大哥，烦请你再跑一趟，告诉那位张记伙计，这批药材，我要了！就按他定的时间地点交易！现银，我备齐！”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麻烦你帮我寻几样东西…”
她凑近王老实，低声吩咐了几句。王老实听着，先是惊讶，随即用力点头：“成！娘子放心，俺一定办妥！”
* * *
约定的日子，在一种紧张而隐秘的气氛中到来。傍晚时分，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林桑晴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