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末,山上桃花开得正盛。
镇小学的墙外,多了一块简陋却醒目的布告牌,上面用手写字体写着:
> “火种计划”启动:欢迎任何人写下自己的故事。
——无身份要求、无级别限制、无审查。你是谁,你愿说什么,便是什么。
—
这个计划不是政府项目,不是组织牵头,没有预算,没有审批。
只有一个小房间,一台二手旧打印机,一台无网电脑,和几张厚重的空白纸张。
但奇怪的是,很快就有人开始陆续来访。
—
第一位,是镇上菜市场的女摊主。
她二十岁那年曾被“FA逻辑测试”判定为“情绪不稳定型”,无法升入高职。她写了一篇短文,标题叫《我没有坏掉》。
她手写完以后,交给桑枝时,眼圈红红的:
“我从没写过东西,没想到……写完后觉得自己轻了点。”
—
第二个,是一位从外地回乡的中年男人。
他小时候被编进“备用逻辑观察组”,被强行植入学习模块三年。如今他己是普通送货员,但他写的那句话印在封面上:
> “我们不是差一点成功,是有人从不让我们成功。”
—
“火种文库”成立不到一周,就己经收到六十余份稿件。
大多数写得支离破碎,格式混乱,有的错别字连篇,有的根本没有结尾。
但每一份,都是真实的、疼痛的、完整的人。
—
桑枝将这些稿件一一整理,标注来源、编码、故事关键词。有的故事像锋利的石片,有的温柔得让人泪流不止。
她不删改,不重构,不做任何干预。她说:
> “这是我们的史书,不是他们的档案。”
—
有一天晚上,她在校办公室加班,梁映送来饭盒。
母亲看着她铺满整桌的手稿、草图、备份标签和灯下泛黄的纸页,问:
“枝枝,这个……有用吗?”
她没立刻回答。
只是将桌上一页写得斑斓曲折的信递过去,纸上写着:
> “我曾在十三岁那年被迫删去名字系统,七年内没有人叫过我名字。首到你这个‘火种计划’,我才敢重新写下来。”
她轻声说:
> “你看,名字也会复燃。”
—
她逐渐意识到,这些故事并不只是“曾受伤的证明”。
它们,是一种完整存在过的证据。
它们说明,在那段冰冷至极的历史中,不是所有人都被吞没。
有人挣扎、有人记得、有人发出过微弱的声响。
而“火种”的意义,就是收集这些微光。
—
又过了两个月。
她在一个女孩的投稿里,发现了一串熟悉的代码标签。
那是林芮绾最后残存在系统之外的逻辑签名——
M37-A-FREE.TXT
那女孩说,她从一位“去过海岛”的母亲手里得到了这个残存包,“听说是一个坏掉又修复的人留下的。”
桑枝双手轻颤地展开文件,发现其中只有两句话:
> “如果我再来一次,我想成为——一个讲故事的人。”
> “讲我们的故事。”
—
她没有哭。
她只是站起身,去后院点亮了一盏老油灯。
她终于明白,林芮绾那段残存意识,最后的愿望不是被记住。
而是——让别人有可以被听见的机会。
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一个文明的温度。
—
夏天来临时,镇上小学将一间闲置教室改成了“火种室”。
门口没有门卫,没有排号,只挂着一个小木牌:
> “讲故事的人,可以来这里。”
窗外风吹过帘子,墙上贴着一句话:
> “也许我们无法改变历史,但我们可以,写下一页自己的。”
—
那天,一个孩子放学后悄悄溜进来,在墙上贴了一个自己画的小画。
画上是一个女孩牵着一个老人的手,走在山路上,旁边画着一串字:
> “我外婆说,她以前是别人画出来的。现在,我画她一次。”
—
桑枝站在那幅画前,眼神柔软得像水。
她终于明白:
火种,不只是那些熄灭前的余光。
它也可以是——点亮后来者的第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