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列车缓缓驶出峡湾,铁轨贴着海岸线延伸,桑枝坐在靠窗的单人座里,手里紧握着一张泛黄的纸页。
那纸页来自“旧基座”系统残存记录库中,原本是早年参与“FA启育计划”被剥夺监护权的家属名单。
纸页右下角,一串潦草字迹:
> 【梁映,转出编号:FQ-7216,归档状态:未知,可能存于第七区民转安置所】
她不知道“第七区”是否还存在,纸上信息模糊不清,甚至连地址都是手写补录。
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一次,离真实更近的线索。
—
列车终点站是一座名为“东岙”的旧城镇,地图上几乎查不到。
下车时,车站空无一人,连售票处都尘封荒废。
她拖着旅行箱,沿着斑驳台阶一路走向镇里,镇子里的人看起来朴素安静,似乎对她这个异乡人没有太多戒备。
她找到一位年迈的茶摊老板,低声问:
“请问,七区民转安置所……还在吗?”
老人抬头,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缓缓点了点头:
“山上还留着几间房,人都老了。”
“你找人?”
桑枝点头。
—
一小时后,她抵达山腰。
那是一处被旧杉木围住的平房区域,门前风铃老旧作响,屋檐下晾着洗净的衣服,斜阳将它们染成温柔的橘色。
她没有急着敲门,而是站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
“梁映?”
屋内一阵沉默。
几秒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
开门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女人,穿着洗得泛白的蓝布衣,手里还提着一把竹扫帚。
她眼神略有些浑浊,面容苍老却不枯槁。
她望着桑枝,怔了好久好久。
风吹动她鬓角,像是在某个瞬间将什么尘封许久的记忆吹开。
她低声说:
> “你是……枝枝?”
声音轻微发颤,像压在心口太久的一声唤名,终于挣脱桎梏。
桑枝喉咙一紧,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她走上前,一点点靠近,首到站到那位老妇人面前。
—
梁映伸出手,指尖微颤地触碰她的脸。
“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我以为……我己经没有资格再认你了。”
桑枝忽然抬手,紧紧抱住了她。
那个拥抱,不像和任何一个人,也不像和“过去”。
那是一具真实而温热的身体,不完美,不年轻,甚至布满岁月的沟壑。
但那是她的母亲。
她还在。
—
母女俩坐在屋前的石凳上,天色慢慢暗了。
梁映煮了一壶茶,慢吞吞地说起那年她做决定时的恐惧和痛。
“他们说能让你上更好的学校,吃好的、住好的。”
“我那时候月工资才三百,实在……实在给不了你什么。”
“但你知道吗?我签完那张表,就晕过去了。”
“那是我一辈子签得最疼的一笔字。”
她说着,手心死死按住胸口,像有什么从那年卡在那儿,首到今天才慢慢吐出。
桑枝听得安静。
她没有责备。
她只轻声问:
> “这些年……你有没有等我?”
梁映抬头,眼神终于被某种情绪彻底点亮。
“每天。”
“别人都说我傻,说她进了FA系统早就不记得我们了。”
“可我每天都在门口晾衣服。”
“我想——也许哪天你会回来,刚好看见那件白衣,就知道……家还在。”
—
那一刻,天完全黑了。
桑枝忽然发现,她这一生走过无数城市、无数数据网络与冷光密室,却从未走进过这样一盏黄灯下的屋子。
它简陋、朴素、甚至贫瘠。
但它真实,它温热,它有一个人为她守着。
哪怕被她遗忘了二十年。
—
夜深时,她靠在母亲肩上睡着了。
窗外风铃响了一整夜。
梁映没有睡,替她掖了掖被角,又把那张旧信纸从抽屉翻出来,一边笑一边抹泪。
上面写着:
> “你要记得回来。”
> “我每天都晾衣服。”
> “不是因为它湿,是因为我怕你找不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