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滚烫的药汁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熔岩般强行灌入喉咙!云微被死死按在冰冷的紫檀木案上,屈辱和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沈砚覆压下来的唇冰冷而霸道,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每一次渡药都像一场酷刑。舌根被毒针刺破的伤口在粗暴的摩擦和滚烫药汁的冲刷下,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她疯狂地扭动挣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指甲深深抠进沈砚按着她肩头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却如同蚍蜉撼树。
“呃……呕……”强烈的恶心感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再次翻涌。那“牵丝”的腥甜混合着汤药的苦涩和沈砚唇齿间的血腥,在口腔里酿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毒沼。她剧烈地呛咳、干呕,试图将这一切都吐出去,身体因反胃而剧烈抽搐,眼角被逼出生理性的泪水,混着屈辱的绝望。
沈砚却像是铁石铸就。他无视她的痛苦挣扎,无视她眼中蚀骨的恨意,更无视自己手臂上崩裂的伤口正因用力而渗出更多鲜血,染透了她单薄的粗布衣襟。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含药,俯身,渡入,强迫她咽下。每一次唇齿的短暂分离,都伴随着他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和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被疯狂和痛楚浸透的暗红。
一碗浓黑的药汁,在近乎酷刑的对抗中,终于被强灌下去大半。云微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抽搐和喉间断续的、痛苦的嗬嗬声。意识在剧痛、恶心和毒素的冰冷麻木中沉浮,如同一叶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扁舟。
沈砚终于松开了钳制她下颌的手。他首起身,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额角布满冷汗,脸色苍白如金纸。他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案上如同破败玩偶般的云微,看着她嘴角蜿蜒流下的、混合着药汁、血丝和唾液的污浊痕迹,看着她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指尖,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
“清创。”他嘶哑地命令,声音像是被砂砾磨过。
灰衣男子立刻上前,动作依旧刻板利落。他拿起矮几上沾了清水的布巾,面无表情地开始擦拭云微嘴角、下巴、颈间的污渍。冰冷的布巾触碰到肌肤,带来细微的刺激,却远不及舌根处那持续的、尖锐的灼痛。云微无力地闭着眼,任由摆布,只有睫毛因痛苦而微微颤动。
灰衣男子擦拭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了云微紧握的、始终未曾松开的左手上。那只手沾满污泥和干涸的血迹,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掌心更是被尖锐之物刺破,凝结着黑红的血痂。
“大人,”灰衣男子的声音平板无波,“她手里有东西,攥得很紧。”
沈砚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猛地投向云微紧握的左拳。方才的混乱和她的痛苦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竟忽略了这点!那紧握的姿态,带着一种濒死守护般的执拗。
他一步上前,不顾灰衣男子还在擦拭,染血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抓住了云微紧握的左腕!冰冷粘腻的触感让云微昏沉的意识激起一丝本能的抗拒,手指下意识地蜷缩得更紧。
“松开!”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命令。他试图掰开她紧握的手指。
云微的指尖剧烈颤抖起来,如同濒死的蝴蝶在挣扎。兄长的遗物……剑穗……那染血冰冷的狼牙和扭曲的环扣,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即使在最深的昏迷和痛苦中,这份执念也如同烙印。她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抗拒的呜咽,手指死死扣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伤口,新的血珠渗出。
沈砚看着她无意识的抗拒,眼中痛色更深,动作却毫不迟疑。他强行掰开她僵硬冰冷的手指,一根,又一根。指尖的力道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蛮横,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终于,那枚被血污和污泥彻底包裹的物件,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是剑穗。
深青色的丝线被暗红的血痂和黑泥糊得几乎看不出本色,末端那枚小小的狼牙也被污垢覆盖,失去了光泽。最刺目的,是顶端那被巨大力量撞击得扭曲变形、边缘崩开狰狞缺口的金属环扣,以及缠绕在流苏根部、凝结成块的大片暗沉血污——那是兄长云凛留在世间最后的印记!
沈砚的目光在触及那枚染血剑穗的瞬间,骤然凝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一震!那双布满血丝、翻涌着疯狂与痛楚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钉在剑穗上那片最浓稠的暗红血痂上。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又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剧痛和……难以置信的惊骇所取代!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脸色由骇人的苍白瞬间转为一种濒死般的灰败!
他认得!他认得这剑穗!认得这扭曲的环扣!更认得……这凝固的、属于云凛的血!
云微在昏沉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哼。这细微的声响如同惊雷,将沈砚从那种灭顶的剧痛和惊骇中猛地拉回现实!
他几乎是触电般松开了钳制云微手腕的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只染血的手悬在半空,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尖甚至蜷缩了一下,仿佛被那冰冷的剑穗和凝固的兄长之血灼伤。
灰衣男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主人情绪的剧烈波动,但他依旧垂着眼,如同石雕,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沈砚死死盯着那枚染血的剑穗,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闷痛。他眼中翻腾的情绪复杂到了极致——是刻骨的痛?是焚心的悔?还是某种被逼到绝境、即将破笼而出的疯狂?那眼神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沉痛和……决绝。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伸出手,动作缓慢得如同拖着千斤重担,却不是去拿那剑穗,而是抓起了矮几上沾着清水的布巾。
他俯下身,用那湿冷的布巾,极其缓慢地、近乎笨拙地,开始擦拭云微左手掌心被刺破的伤口周围凝固的血污和污泥。他的动作生涩而僵硬,与他方才强行渡药时的霸道判若两人,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笨拙的轻柔。布巾擦过她掌心翻卷的皮肉边缘时,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清理掉掌心的污垢,露出底下新鲜的、被尖锐环扣刺破的伤口。沈砚的目光再次掠过那枚静静躺在案上的染血剑穗,眼神深处再次掠过一丝剧痛。他拿起金疮药,白色的药粉细细洒在云微掌心翻卷的伤口上。药粉接触到伤处带来细微的刺痛,让昏沉的云微再次蹙紧了眉头。
做完这一切,沈砚首起身,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看也没看灰衣男子,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灰衣男子无声地躬身,端起盛着污水的铜盆和染血的布巾,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交错的呼吸声,以及烛火燃烧的噼啪轻响。
沈砚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那枚染血的剑穗上。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孤寂而沉重的影子,笼罩着案上昏沉不醒的云微。他看了很久,久到仿佛要将那剑穗上每一丝血迹、每一道扭曲的痕迹都刻进灵魂深处。眼底深处,那被强行压下的惊涛骇浪,再次汹涌澎湃,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几乎要冲破他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颤抖,终于触碰到了那枚冰冷的、沾满血污的剑穗。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凝固血痂的粗糙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兄长的血……云凛的血……就在他指尖之下!那个如青松般挺立、曾与他……的兄长……
巨大的痛楚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猛地攥紧了那枚剑穗!力道之大,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掌心被扭曲的金属环扣边缘刺破也浑然不觉。新鲜的血液从他掌心渗出,混着剑穗上早己干涸的兄长的暗红血污,黏腻、冰冷,如同命运的诅咒,将他紧紧缠绕!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另一只手猛地撑住冰冷的紫檀木案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濒死的闷哼,嘴角竟缓缓溢出一缕刺目的鲜红!那是强行压抑内伤和滔天情绪带来的反噬!
血滴落在光滑的案面上,溅开一小朵刺目的红梅,就在云微苍白的手腕旁。
他死死攥着那枚染血的剑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树根。染血的手撑着案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低下头,剧烈的喘息喷在冰冷的案面上,额发垂落,遮住了他此刻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颤抖,通过他紧贴案面的手臂,清晰地传递出来。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将案上昏睡的云微和他痛苦佝偻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地狱中无声受刑的魂灵。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的喘息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他撑着案面的手缓缓抬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用沾满新旧血污的衣袖,极其缓慢地、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案面上自己刚刚咳出的那点血迹。动作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而痛苦的仪式。
擦净了血迹,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掌心紧攥的那枚染血剑穗上。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他不再看那扭曲的环扣和狼牙,而是将目光死死锁定在剑穗流苏根部那片最浓稠、凝结着大块血痂的地方。
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异常冰冷坚硬的力道,缓缓地、用力地过那片暗红的血痂。
一下。
又一下。
再一下。
粗糙凝固的血块,在他带着薄茧的指腹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得极其用力,仿佛要将那血痂连同下面包裹的什么东西一起碾碎,又仿佛在确认着某种令人绝望的真实。
突然!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指尖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异样触感——那坚硬凝固的血痂之下,似乎包裹着某种……更脆、更薄的硬物!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方才强行压下的惊涛骇浪瞬间冲垮了堤坝!一种比发现剑穗本身更加强烈的、混合着极度震惊和某种不祥预感的寒意,如同冰水般瞬间灌顶,沿着脊椎疯狂蔓延!
他猛地将剑穗凑到眼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被自己指腹反复用力过的血痂区域!
昏黄的烛光下,那片暗红血块表面,在他极其粗暴的、带着内劲的反复摩擦下,竟真的被磨开了一小块极其微小的缺口!
缺口之下,不再是纠缠的青丝。
一点极其微弱的、浅褐色的、非丝非线的冷硬边缘,赫然显露出来!
那是什么?!
沈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脑海!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染血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指甲狠狠抠向那片血痂的缺口边缘!
“咔嚓。”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浅褐色的、边缘不规则的薄片,被他硬生生从包裹的血痂和纠缠的丝线中剥离了出来!
烛光下,那薄片非纸非帛,坚韧异常,似某种特制的皮革。上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蚊足般的墨色线条!那线条蜿蜒曲折,勾勒出海岸的轮廓,点缀着几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字标点——“登”、“海”、“礁”……旁边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形似船只的墨点!
海防图碎片!
沈砚的呼吸彻底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他死死盯着掌心这片染血的、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如同盯着一条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毒蛇!那上面熟悉的笔迹和标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底!
这碎片……怎么会在这里?!在云凛的剑穗里?!染着云凛的血?!
兄长最后拼死带回的……竟然是这个?!父亲将它藏于牌位之下……云微死死守护……那玄衣男子和青霜的目标……
所有零碎的线索、被刻意掩埋的真相、精心布置的陷阱……在这一刻,如同被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照亮!
沈砚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手中的剑穗和那片染血的碎片几乎脱手飞出!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猩红的血雾瞬间弥漫在昏暗的房间里,星星点点溅落在素青色的承尘上、冰冷的地面上、还有……案上昏睡的云微苍白如纸的脸上。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如同死亡的吻,落在云微冰冷的肌肤上。
那细微的、异样的触感,穿透了昏沉的意识和“牵丝”的麻木,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
云微的睫毛,在染血的脸上,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