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冷白光下,电脑屏幕上《永乐宫乐舞图》的扫描数据像被搅乱的墨汁,青绿颜料的峰值曲线每隔两小时就有细微偏移。
林知夏记得韩婧昨天刚做完X射线荧光检测,报告里明明写着“颜料成分稳定,无二次覆盖痕迹”,可此刻数据却在诡异地跳动,像是有人在不同时间点往画里添了同色系矿物颜料。
“嘟——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手机里的机械音刺得耳膜生疼。
她冲进隔壁检测室,韩婧的工位抽屉半开,检测报告不翼而飞。
通风系统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像某种预警的低吟。
林知夏的后颈泛起凉意——祖父说过“古画不会说谎,但看画的人会”,现在有人在篡改“谎言”。
恒温库房的指纹锁亮起红光,她连试三次才通过。
《永乐宫乐舞图》裹着明黄丝绢躺在防震箱里,她掀开一角,画布右下角的朱砂暗纹在冷光下泛着幽红。
触上去的瞬间,太阳穴突突作痛——褪色的记忆像被潮水冲开的沙堡:祖父鬓角染霜,在修复灯下握着她的手,“知夏,这朱砂不是普通颜料,是林家的命。” 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唯有识得此纹,方能唤醒沉睡之人。”
“啪!”顶灯骤然熄灭,应急灯的红光里,林知夏看见监控摄像头的红灯仍在闪烁。
她迅速重新包裹古画,抱着它冲进备用库房,设置三重生物识别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匿名短信刺得她瞳孔微缩:“小心你保护的东西,有人要它开口。”
庙内烛火晃了晃,林知夏的放大镜停在绣片最后一个针脚。
墨迹在镜片下显形的刹那,她的:“唯有识得朱砂之人,方可解吾遗愿。” 祖父临终前攥着她手腕的触感突然涌上来,几乎要掐进肉里。
“你祖父?” 陈书砚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夜露的凉。
他不知何时凑近,墨色衣袍扫过她手背,“我父亲临终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林知夏猛地抬头,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摇晃的光斑。
他的睫毛投下阴影,将情绪藏得很深,却在说出“父亲”二字时,喉结微微滚动——那是她在锦衣卫刑讯室见过的,隐忍到近乎破碎的姿态。
庙外老槐树的枝叶突然剧烈晃动。
马蹄声像闷雷滚过荒草,由远及近。
陈书砚的手瞬间覆上她的腕,绣春刀出鞘的轻响混着风声灌进耳朵:“赵世安的人。”
她跟着他冲向庙后暗门,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只能看见他后背的轮廓紧绷如弦。“他们怎么找到的?” 她喘着气问。
“杜子轩。” 陈书砚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方才他在槐树下,我闻见了他腰间的沉水香。”
庙后传来火把的噼啪声,赵世安的喝令清晰可闻:“围起来!活要见人,死要见画!”陈书砚拉着她钻进灌木丛,荆棘划破她的手背,痛意却比不过心口的震颤——原来从绣坊到庙宇,他们始终在别人的棋局里。
杜子轩拍马回到画院时,后颈还沾着庙外的露水。
他将腰牌往值房桌上一扔,对正在擦拭佩刀的赵世安道:“林氏解绣的手法,像极了前朝画院的‘隐墨针’。” 赵世安的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掌院周尚文最恨前朝余孽。” 杜子轩压低声音,“属下还听见,她念了句‘朱砂为信’——陈百户的父亲,当年正是因私藏朱砂绘的建文帝像被问罪。”
赵世安的手指在刀柄上叩了两下,“去通传值夜官,加派巡防到秦淮河畔。陈书砚再能藏,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现代线的备用库房里,林知夏将古画稳妥安置后,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她点开未读消息,是文物局内部系统推送的“明代宫廷绣画拍卖预展”通知,主办方是“秦轩阁”。
她盯着“秦轩阁”三个字,想起祖父日记本里夹着的旧报纸——二十年前,秦轩阁的掌柜秦伯曾因伪造《千里江山图》被查处。
“叮——” 实验室的警报声在手机里响起,她慌忙切回监控画面,只见恒温恒湿库房的门锁处有细微撬动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