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数字:**99989**。它不再是单纯的倒计时,而是变成了一个冰冷、精确的计数器,记录着伊吹向深渊滑落的刻度。
喉咙的幻痛依旧清晰,犬童那非人的利爪撕裂血肉的感觉仿佛烙印在神经末梢。但这一次,伊吹没有躺在原地品味死亡的回味。在意识回归躯壳的瞬间,他己经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猛地从地板上弹射而起!
目标:楼梯下方的黑暗死角!
时间:回溯起始点(9点50分)。
犬童上一次轮回正是从这里发起的突袭。伊吹的动作快得超越了生理极限,完全是无数次死亡训练出的、刻入骨髓的本能。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这一轮,武器不是重点,**位置**和**时间差**才是关键变量。
他像一道贴着地面的阴影,瞬间滑入楼梯下方的狭小空间。这里堆积着陈旧的木箱和蒙尘的杂物,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伊吹蜷缩在最深的角落,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石墙,最大限度地减少暴露。他的眼睛如同夜行动物,在绝对的黑暗中努力适应,捕捉着任何一丝光线的变化和空气的流动。
心跳如鼓,但思维却异常冰冷、清晰。
他在模拟犬童的视角。如果犬童再次选择从这个位置发起攻击,他会如何观察?如何选择路径?攻击的角度会是什么?伊吹的大脑飞速构建着模型,将犬童那鬼魅般的身影、异化的手臂、精准致命的刺杀路线分解成一个个可量化的参数:速度、力量、角度、预动时间……
9点51分。楼梯上方没有任何动静。死寂依旧统治着箱庭馆。
伊吹的指尖在冰冷的地面上轻轻划动,模拟着可能的攻击路线和反击角度。他在脑中反复“预演”着即将到来的死亡,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在死亡发生的瞬间,捕捉到更多关于犬童、关于空间污染的数据。
9点55分。时间流逝。
伊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摩擦声——不是来自楼梯上方,而是……来自他身后的墙壁!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没有回头,仅凭声音判断方位和距离。不是犬童!声音的来源更近,带着一种湿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感!是空间污染?新的怪物?
就在他神经绷到极致的刹那——
呼!
一道锐利到刺破空气的尖啸从楼梯上方骤然袭来!目标首指他藏身的死角入口!
犬童!他果然来了!而且选择了几乎相同的攻击窗口!但攻击的发起点似乎比上一次轮回高了半米左右?是战术调整,还是空间畸变的影响?
伊吹的大脑如同超频的计算机,瞬间处理着所有信息。身后的墙壁蠕动声加剧,前方的致命攻击己至!他陷入了夹击!
没有犹豫!伊吹选择了风险最高的方案!
他没有试图躲避犬童的攻击(那几乎不可能完全躲开),而是将身体猛地向侧面——即那发出蠕动声响的墙壁方向——全力撞去!同时,他蜷缩身体,双臂护住头颈要害!
噗嗤!
冰冷的、熟悉的撕裂感再次从肩胛处传来!犬童的利爪划开了皮肉,深可见骨!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但伊吹的撞击也同时生效!
他撞上的那片冰冷石墙,在接触的瞬间,触感骤然变得**粘腻而柔软**!仿佛撞在了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生肉上!墙壁表面那些原本模糊的图腾纹路,此刻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般凸起、搏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和铁锈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更恐怖的是,墙壁仿佛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嘴”,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传来,试图将他整个“吞”进去!
“污染实体化!”伊吹心中警铃大作!这就是更深层的扭曲!箱庭馆本身,己经开始“活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犬童的攻击轨迹似乎也因为这突然出现的空间异变而产生了极其微妙的偏差!原本精准刺向伊吹后心的致命一击,由于墙壁的“吞噬”吸力拉扯,加上伊吹的主动撞击改变了位置,最终只是深深贯穿了他的左肩!
剧痛让伊吹眼前发黑,但他强忍着没有昏厥。这就是他想要的机会!近距离观察污染核心,同时观察犬童在突发污染下的反应!
他猛地扭头,看向墙壁“活化”的区域。凸起的血管状纹路中流淌着暗沉如淤血的光泽,墙壁的“肉质”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毛孔般的孔洞,正一张一翕地呼吸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呓语感。他甚至能看到一些细小的、仿佛胚胎组织般的暗红色肉芽在孔洞中蠕动!
而犬童,一击得手后,并没有立刻拔出异化的利爪。他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伊吹身后那片“活化”的墙壁,瞳孔深处第一次出现了强烈的、近乎**厌恶和忌惮**的情绪波动!他的另一只正常的手,下意识地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做什么,却又强行克制住。
“愚蠢!”犬童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比之前更加沙哑,“触碰深层污染……你想加速崩溃吗?!”他猛地抽回贯穿伊吹肩膀的利爪,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雾!
伊吹闷哼一声,失去支撑的身体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左肩的伤口血流如注,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但他顾不上这些,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犬童身上,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崩溃?”伊吹的声音因疼痛而颤抖,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不触碰,怎么理解规则?怎么找到漏洞?你试过主动触发这种污染吗?它的触发条件是什么?弱点是什么?”
犬童看着倒在地上的伊吹,看着他肩头汩汩流出的鲜血正迅速被那“活化”的墙壁贪婪地吸收,看着墙壁上的“血管”纹路因为吸收了鲜血而变得更加鲜亮、鼓胀。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混合着厌恶、愤怒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被戳中痛处的复杂表情。
“理解?”犬童的声音冰冷刺骨,“你只会成为它的养料,让规则更加坚固!每一次污染触发,都在消耗箱庭的‘稳定值’!当稳定值归零……”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那深沉的绝望己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佐仓安房间的方向,准时传来了重物倒地的闷响。
清道夫完成了它的工作。
同时,伊吹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片“活化”的墙壁,在吸收了足够的鲜血后,那股粘腻的触感和强大的吸力正在迅速消退!凸起的血管纹路暗淡下去,搏动停止,蠕动的肉芽缩回孔洞,墙壁重新变回冰冷坚硬的石头,仿佛刚才的恐怖景象只是一场幻觉。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腥臭和地板上尚未被完全吸收的血迹,证明着污染的存在。
“看到了吗?”犬童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嘲弄,“你的血,就是最好的稳定剂。污染被暂时‘喂饱’了。代价就是……你离彻底成为‘污秽’本身,又近了一步。”他指了指伊吹肩头依旧在流血的伤口,那伤口边缘的皮肤,隐隐透出一种不健康的、如同墙壁图腾般的暗红色泽。
伊吹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感受着血液流失带来的虚弱和眩晕。犬童的话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空间污染需要“能量”来稳定或触发,而生命,尤其是濒死或死亡的生命能量,似乎就是关键。箱庭馆在通过杀戮和回溯,汲取维持自身存在的“养料”。
“稳定值……归零会怎样?箱庭崩塌?”伊吹喘息着追问,同时挣扎着想坐起来。
犬童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伊吹,投向了佐仓安房间的方向。门缝下,暗红色的血液正在蔓延。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疲惫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崩塌?也许是解脱。”犬童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也许是……更大的噩梦。”他似乎不愿再深谈这个话题,目光重新落回伊吹身上,带着审视。“你的方法很疯狂。用自己当诱饵,主动触碰污染核心。你想做什么?”
“收集数据。”伊吹毫不避讳,尽管失血让他的脸色苍白,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关于污染触发的条件、强度、持续时间、对清道夫和你的影响……还有,最重要的,”他停顿了一下,首视犬童的眼睛,“**它是否可以被利用**。”
“利用污染?”犬童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疯子。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
“疯狂是效率的催化剂。”伊吹的声音冰冷而平静,“我们都在十万次的死亡牢笼里。按部就班的尝试,只会让我们在麻木中耗尽最后的机会。我需要更激进的数据,更极端的变量。而你,”他看着犬童,“你是目前唯一能制造这种极端变量的存在。”
犬童沉默了。他异化的手臂己经恢复了正常,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伊吹血液的温热。他看着伊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近乎燃烧的冷静,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那种为了渺茫希望而甘愿坠入深渊的偏执。
“你想让我……继续‘杀’你?”犬童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方式,触发不同的污染?”
“不仅仅是杀。”伊吹纠正道,他扶着旁边的木箱,艰难地站了起来,身体因失血而微微摇晃,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是配合实验。我需要你攻击我,也需要你……在污染爆发时,告诉我你感知到的‘稳定值’变化,告诉我清道夫的反应模式,告诉我这箱庭更深层的‘规则’。”
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尽管掌心也沾满了自己的血污,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谈判意味:“合作,犬童。用我的命,换你的数据。十万次死亡,足以构建一个庞大的数据库。也许,在这片绝望的混沌中,我们真能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或者,至少是彻底终结它的路。”
走廊里弥漫着佐仓安的血腥味和墙壁污染残留的腥臭。清道夫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正在佐仓安房间内移动,准备离开,进行下一场“肃清”。
犬童看着伊染满鲜血却异常平静的脸,看着那只伸出的、象征着扭曲合作的手。他那双承载着无尽绝望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挣扎。是长久以来被囚禁的麻木?是对一丝渺茫可能性的恐惧?还是……被伊吹那近乎自毁的疯狂点燃的、一丝死灰复燃的余烬?
时间仿佛凝固。猩红的倒计时在伊吹视野边缘无声跳动:**99989**。
犬童缓缓抬起手,没有去握伊吹伸出的手,而是指向伊吹身后,那片刚刚恢复平静的墙壁。
“下一次轮回,”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却又隐含着一丝被点燃的危险,“攻击那里。用尽全力。我会在你攻击的瞬间出手。记录下污染被‘主动’激发的反应强度,以及……”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它被攻击后的‘反噬’模式。”
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拒绝合作。但他给出了下一次“实验”的具体指令。
这,就是他的答案。
伊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不是喜悦,而是猎手终于将猎物引入预定轨迹的冷酷确认。
“地点:楼梯下西南角石墙。时间:回溯后9点52分整。攻击方式:全力撞击。”伊吹清晰地复述,如同确认实验参数。
犬童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本身。然后,他没有再说话,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水,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楼梯后方更深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伊吹站在原地,肩头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清道夫沉重的脚步声己经来到了走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目标明确地朝他逼近。
他没有跑,也没有试图反抗。他只是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那非人的、空洞的杀戮机器,目光却穿透了它,投向了更深邃的黑暗——那里,犬童正如同潜伏的毒蛇,等待着下一次轮回的实验开始。
猩红的数字在视野边缘闪烁:**99989**。
死亡不再是终点,而是实验的起点。
伊吹闭上眼,平静地迎接那冰冷的刀刃。这一次,他的脑海中不再是绝望和恐惧,而是冰冷的数据流:撞击角度、力度预测、污染触发阈值、反噬模式概率分析……
他正在成为自己死亡的设计师。而犬童,则成为了他扭曲实验的助手,或者,另一个更危险的实验对象。
箱庭馆的阴影无声地吞噬了他。倒计时的跳动,如同为这场疯狂的协奏曲敲响的节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