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的最后一滴泪,坠落了。
孟婆站在琉璃树下,看着满树透明的花一朵接一朵凋零。花瓣落地时,竟化作细小的青铜灯盏,灯芯里蜷缩着未燃尽的梦。
"判官大人,"她对着树下愈发模糊的影子轻声道,"这场梦......该醒了。"
嫁衣女子系带上的金铃突然断裂,铃铛滚落在地,发出三声清响——
一声响,十万盏魂灯从忘川河底浮起;
二声响,轮回殿的废墟开满透明花;
三声响,树下两个影子终于相视而笑。
三千年前,梦开始之前
初代判官在点燃第九万零一盏灯时,灯芯突然开口说话:
"你囚禁时间,"灯中的少女说,"可知道时间也在囚禁你?"
他看见灯壁上浮现未来种种——
黑衣判官跪在雪中,怀中灯盏里蜷缩的竟是自己的一缕魂魄;
嫁衣女子站在时光尽头,手中金粉撒向三界每个角落;
最可怕的是琉璃树下,两个影子中间摆着的棋盘上,分明是十万盏魂灯组成的星图......
"这不是预言。"灯芯轻笑,"这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人间,大梦初醒的清晨
孩童在琉璃树下醒来,发现掌心握着一枚融化的棋子。黏稠的金色液体中,浮动着两枚相依的蝶影。
"这是......"
"是光阴的眼泪。"突然出现的说书人拾起地上铃铛,"三千年前,有人用十万盏魂灯为墨,以三界为纸,写下一场大梦。"
孩童低头,看见自己脚下没有影子。
只有一盏小小的青铜灯,灯壁上刻着两个字:人间。
梦醒时分的三界
忘川河水突然倒流,裹挟着十万盏魂灯逆溯时光。每盏灯经过琉璃树下,都会轻轻震颤,抖落一缕金粉——
金粉里裹着某个轮回者的记忆:
沙场上折断的枪尖;
闺阁里绣坏的嫁衣;
轮回殿前未写完的判词......
最轻的那缕金粉飘到孩童鼻尖,他突然想起一切:
自己原是第九万零一盏灯的灯芯,而整场大梦,不过是某个判官在时间长河里......为自己点的最后一盏灯。
最后的最后
三界开始消散。
酆都的雪化作流萤,忘川的水凝成诗句,轮回殿的废墟长出透明的树。树下两个影子终于起身,一个走向初升的朝阳,一个步入将熄的月光。
孟婆拾起地上所有青铜灯,将它们摞成一座小小的灯塔。火光中,每个灯壁上都浮现出同样的画面——
无数个平行时空里,都有孩童站在琉璃树下,仰头看着两枚相依的蝶影掠过天际。
而所有时空的蝶翼上,都刻着同一行小字:
"第九万零一盏灯,
是醒着做梦的勇气。"
酆都的最后一滴泪,坠入忘川。
河水没有泛起涟漪,而是凝成一行悬浮的字——
“第九万零一盏灯熄灭时,河水开始写诗。”
孟婆站在岸边,看着干涸的河床上浮出无数青铜碎片。每一片都刻着半句残诗,拼凑起来,竟是三界所有魂魄未说完的话。
她弯腰拾起一片,上面写着:
“我曾是沙场的枪,也是闺阁的线……”
三千年前,诗未成行时
初代判官将判官笔浸入忘川,墨色晕染的刹那,河水突然逆流。
“你在写什么?”灯芯中的少女问。
他沉默地看着水中浮起的文字——
“时间是一条倒流的河,
而我是沉在河底的……
最后一个字。”
笔尖突然折断,半截笔杆化作琉璃树,半截沉入河底,成了后来所有诗的韵脚。
人间,读诗的孩童
说书人的转世蹲在河边,用手指蘸着河水写字。水痕未干,就被风吹成蝴蝶的形状。
“这不是水。”突然出现的嫁衣影子轻声道,“是三千年前某个判官未落完的泪。”
孩童低头,看见自己写下的每个字都在融化,重新汇入忘川。最奇怪的是,河水此刻呈现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无数盏漂浮的青铜灯——
每盏灯里都坐着一个正在写诗的自己。
诗的最后一页
忘川彻底干涸时,河床上露出十万块诗碑。
最大的那块碑上,刻着半首未完成的诗:
“若光阴是偷灯的贼,
我愿是……
被偷走的
那缕光。”
碑阴处,两枚蝶影正在羽化。一金的翅膀上刻着“欧阳”,一灰的翅膀上写着“林小满”。
它们飞过的轨迹,恰好补全了诗的结尾:
“而你是诗里……
永远不押韵的
最后一行。”
三界最后的诗
后来经过忘川的游魂都说,河水仍在无声流动。
只是现在的河水中,漂浮的不再是魂魄,而是细碎的光阴残片——
有的像未寄出的信笺,有的像烧了一半的灯灰,最多的还是各种字迹的诗句。
最奇妙的是,所有诗句拼起来,竟是一盏灯的轮廓。
灯芯的位置,永远空缺着最后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