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种下的第一千零一株暮光花,在绽放的瞬间凝固了。
花瓣保持着半开的姿态,露珠悬停在叶尖,连掠过花丛的风都静止成透明的绸缎。更诡异的是,花蕊中央结出了一枚沙漏状的果实,里面的金砂停滞在正中央,不上不下。
“时劫……”紫月手中的古籍啪嗒落地,“传说中时间迷宫的钥匙。”
欧阳义忠消失后的第七年,冥界第一次出现了时间紊乱的现象——
新死的亡魂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的婴儿却拥有老者的眼神。轮回井的水面映出无数重叠的时空,而忘川两岸的曼珠沙华,竟同时绽放又凋零。
林小满触碰沙漏果实的刹那,耳边响起熟悉的低语:
“来找我。”
是欧阳义忠的声音。
沙漏果实被带回轮回殿的当晚,紫月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在消失。
不是受伤,不是幻术,而是像被某种无形的橡皮擦,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抹除存在。更可怕的是,当她询问其他冥使时,所有人都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紫月?幽族有这位使者吗?”
林小满冲进藏书阁,疯狂翻阅时空类的典籍,却在《时劫录》的残页上看到惊悚的记录:
“时劫现,因果乱。未生者将死,己死者复生,唯有窃时者……”
后半截文字被血迹覆盖。
她掀开下一页,发现是幅粗糙的插图:一个没有脸的人影,正从沙漏里打捞另一人的倒影。
插图的角落,有人用新鲜的血写着一行小字:
“阿满,别相信静止的花。”
——是欧阳义忠的笔迹!
紫月彻底消失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割破手腕,将幽蓝色的血滴在沙漏上。
血液与金砂交融的瞬间,林小满看到了被遗忘的真相——
幽族根本不是冥界的原住民,而是来自时间夹缝的“窃时者”。他们偷取不同时空的碎片,编织成虚假的“现在”。而紫月,正是当年奉命潜入冥界,监视轮回的幽族暗子。
“欧阳判官……发现了我们的秘密。”紫月的身体己经透明到能看见身后的书架,“他用时劫沙漏……把自己打散成无数时间残片……就为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林小满突然把沙漏果实按进了自己胸口!
沙漏入体的剧痛,让林小满瞬间理解了“时劫”的含义——
这不是器物,而是一座牢笼。
她的意识被撕扯成无数份,同时存在于不同时空:
七年前的黑塔前,欧阳义忠的判官笔正刺向她的咽喉;
三百年前的轮回殿里,初代阎肃在竹简上记录“时劫现世”的预言;
更遥远的时空尽头,初代暮光之神将跳动的心脏埋进花种……
每个时空里,都有一个黑袍金瞳的判官,在时间洪流中固执地打捞着什么。
“原来你……”林小满的泪水刚涌出就凝固成水晶,“一首在所有时间里……找我。”
时空乱流的最深处,林小满终于触碰到了真相的核心——
时劫沙漏根本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欧阳义忠用判官笔和半身精血炼制的“锚”。
当年他自愿被时间洪流撕碎,只为在每个时空埋下自己的残识。这些残识如同路标,指引着迷失在时间迷宫里的林小满。
“你疯了吗?!”她在时空尽头抓住欧阳义忠的残影,“这样你会永远消散!”
残影抚过她的脸颊,火焰般的瞳孔温柔依旧:
“谁说我……不是故意的?”
现实世界的轮回殿前,第一千零一株暮光花突然凋谢。
花心处的沙漏果实裂成两半,里面空空如也。
而林小满的胸口,多了一道沙漏形状的疤痕。每当黄昏降临,疤痕就会微微发烫,仿佛有人隔着无尽时空,轻轻叩响她的心门。
紫月重新出现在冥使名册上,却再也不记得自己消失过。
只有阎肃的判官笔,在某天清晨突然写下没头没尾的一句:
“时劫不是迷,是某人跨越所有时间……说的那句‘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