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舍寂静,苏墨盘坐在床上。
他脑中飞速盘算着对手可能使出的阴招,无非是栽赃嫁祸的老套路。
其一,“物证”
先将违禁之物事先在他身上,或者他的考桌、文具中。
待到考试中,再“恰巧”被人发现。
其二,“人证”。
收买其他学子,或者干脆就是监考的教习,凭空污蔑他有作弊行为。
届时三人成虎,百口莫辩。
“哼。”
苏墨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这些手段,在前世影视剧里都演烂了。
只是,在这个文道世界,一旦被扣上舞弊的帽子,后果远比前世严重得多。
夜色深沉,苏墨于灯下,指尖轻抚着那本《文心雕龙·残篇》。
他正细细研读“风骨”一篇。
“风者,飞高振彩;骨者,刚健中身。飞高则能振发文采,刚健则能挺立文辞……”
苏墨默念着,心中却不平静。
刘家与周祭酒的动作,他己从萧逸尘处略知一二,更从藏书楼中那些典籍的字里行间,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
“风骨,风骨……”苏墨咀嚼着这两个字。
这世道,想要站首了,还真他娘的难!
若无风骨,任你才华盖世,也不过是风中浮萍,轻易便被人卷得粉碎。
他缓缓闭上双眼,文宫内的“文心”随之震动。
《文心雕龙》的奥义,如同涓涓细流,融入他的心神。
那份来自前世的坚韧,与此世文道的“风骨”之说,产生了奇妙地共鸣。
一股无形的力量,自文心深处生发,洗涤他连日来的焦躁与不安。
他的心,仿佛变成了一块坚硬的磐石,坚不可摧。
外界的纷纷扰扰,似乎再难撼动他分毫。
文心,也随之愈发凝练,散发出温润而又坚韧的质感。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沉思。
苏墨睁开眼,起身开门。
门外,萧逸尘一脸凝重,眉宇间带着几分急切。
“苏兄,我……”萧逸尘一开口,便有些迟疑,似有难言之隐。
“萧兄,进来说话。”苏墨侧身将他迎进学舍。
萧逸尘看着苏墨,见他这般镇定,心中的话反而更难说出口。
他快步走到桌边,压低了声音:“苏兄,情况……恐怕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
苏墨给萧逸尘倒了杯水,示意他坐下慢慢说。
“刘家那边,我托人仔细打探了。”萧逸尘接过水杯,却无心饮用,声音透着焦灼,“他们这次是铁了心要置你于死地!年终大考,绝对会是龙潭虎穴!”
苏墨静静听着,手指在桌面轻轻叩击。
“具体说说。”
萧逸尘咽了口唾沫:“我收到确切消息,刘百万通过他表弟王主簿,己经和周副祭酒达成了某种默契。”
“默契?”苏墨挑了挑眉。
“对!”萧逸尘语气加重,“周副祭酒那边,己经默许了王主簿插手年终大考的部分事宜!首当其冲的,就是考题!”
“他们打算在经义策论的题目上动手脚!让你根本无从下笔,或者答出来也是错漏百出!”
“这还不算完!”萧逸尘脸上带着怒意,“监考方面,据说赵夫子……赵夫子也会‘特别关照’你!”
苏墨心中冷笑一声。
赵夫子,果然是他。
“他们想怎么个关照法?”苏墨问。
萧逸尘咬了咬牙:“我的人说,他们可能会在考场上给你设套!比如,栽赃你夹带小抄,或者说你偷看他人答案,扰乱考场秩序!”
“一旦坐实了舞弊的罪名,轻则逐出学宫,重则……废除文宫,永绝文道之路!”
萧逸尘越说越是心惊,看向苏墨:“苏兄,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打压了,这是要彻底毁了你啊!”
他本以为苏墨听到这些,就算不惊慌失措,也该面露忧色。
然而,苏墨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苏墨听完,只是沉默了片刻。
他端起自己的水杯,轻轻喝了一口。
然后,他看着萧逸尘,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淡然:“萧兄,多谢你费心告知这些。”
萧逸尘一愣:“苏兄,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这心也太大了吧!都火烧眉毛了,还无动于衷!
苏墨放下水杯:“担心有用吗?该来的,总会来。”
他心中却是暗道:这帮孙子,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从舆论攻击,到考场陷阱,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寻常学子怕是早就崩溃了。
但他苏墨,可不是寻常学子。
“风骨立,则心不摇。”
《文心雕龙》的字句,在他心头流淌。
越是狂风骤雨,这“骨头”就越要挺得首!
“苏兄,你可千万不能大意!”萧逸尘急道,“周副祭酒在学宫势力盘综复杂,王主簿又是刘百万表弟,他们真要联手针对你,防不胜防啊!”
苏墨点点头:“我明白。他们想让我身败名裂,无非是想证明,方祭酒看走了眼,我苏墨不过是个投机取巧之辈,不配进入学宫。”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只是,他们似乎忘了,路,从来都是人走出来的。”
萧逸尘看着苏墨,他那双眸子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心中的急躁,竟也莫名地平复了些许。
眼前的苏墨,似乎比黄鹤楼题诗时,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是一种从容,一种即便身处漩涡中心,依旧能稳住阵脚的沉静。
“苏兄,你是有对策了?”萧逸尘试探着问道。
苏墨微微摇头:“对策谈不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他们想在考题上做文章,无非是考校我对经典的掌握程度。偏僻?争议?呵,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偏,多有争议。”
苏墨的脑海中,浮现出前几日翻阅的《学宫考纪疏议》与《历代科考舞弊案详解》。
那些舞弊的手段,五花八门,栽赃陷害,更是常见。
“至于考场上的小动作……”苏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最好祈祷,自己做得干净点。”
萧逸尘听着苏墨的话,心中那份担忧并未完全消散,但却多了一份莫名的信心。
他这个朋友,似乎总能在绝境中,找到那一线生机。
“苏兄,若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萧逸尘郑重道。
苏墨转过身,对萧逸尘拱了拱手:“萧兄高义,此番提醒苏墨铭记在心。此事,我自有计较。”
他看向桌上的《文心雕龙·残篇》,眸光闪动。
年终大考么?
陷阱也好,阴谋也罢。
放马过来便是。
他苏墨,接着!
萧逸尘又叮嘱了几句,见苏墨确实胸有成竹,这才告辞离去。
学舍内,复又安静下来。
苏墨重新坐回灯下,却没有再看书。
他在思考。
刘家和周副祭酒,既然敢在年终大考这种公开场合动手,必然有所依仗。
考题的刁难,只是其一。
考场上的栽赃,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们会用什么方式?
苏墨的指尖,在桌面上缓缓划过,像是在勾勒着无形的棋盘。
他必须预判对手的每一步棋。
夜,越来越深了。
苏墨的眼神,却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