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薛蘅正倚在窗边软榻上，身后塞着软枕，她微微侧着身，好让光线落在膝头。
膝上摊开着一件细棉布裁成的半成衣，颜色是聿哥儿从前最爱的天蓝色。
前些日子，萧铎的亲随十一来过，转述着他主子的命令：聿哥儿在营里一切安好，只是想念她亲手做的栗子糕了。还有，营里发的粗布衣裳磨人，聿哥儿穿不惯，身上起了些红疹子，让她“自个儿”缝几件贴身的细软衣物，缝好了交给十一送过去。
薛蘅许久不见聿哥儿，心中万分想念，她便拖着肚子，借着摇曳的烛光，为聿哥儿准备贴身衣物，针尖小心翼翼地刺入布料，再缓缓牵引着丝线穿过，一针，又一针。
突然，一位萧母身边大丫鬟闯进东厢暖阁，向她传达萧母的指示：“薛娘子，老夫人请你即刻动身，前去后园‘听雨轩’一趟。”
闻言，薛蘅睫毛微微颤动，她没有询问缘由，只是极其缓慢地撑着酸软的腰肢起身。动作间，那高隆的腹部沉甸甸地坠着，倒显得她更为瘦弱。
桃芝急忙上前扶着薛蘅，好让她借力，有些倚靠。
薛蘅几人缓缓穿过几道回廊，越往府邸深处走，人声越是稀落寂静，她们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前，院门上题着“听雨轩”三个大字。
只见眼前的院门虚掩着，引路的侍女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薛蘅推开门，发觉萧母正端坐在一方小小的石桌旁，指尖拨弄着面前的青玉茶具。她走到石桌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福身：“婢妾拜见老夫人。”
萧母这才抬眼看她，“坐吧。”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薛蘅扶着后腰坐下，小腹沉甸甸地压迫着五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萧母将一杯刚斟好的热茶推到薛蘅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轻轻吹着气，并不喝。“身子重了，出来走动，甚是不便吧？”
薛蘅垂着眼，看着杯中碧绿的茶汤，荡出圈圈水纹，“谢老夫人关心，有桃芝和刘婶贴身照顾着，我倒是尚可。”
“尚可？”萧母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放下茶杯，“宋神医的话，你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气血两亏，能熬到现在，是你命硬，也是我萧家的列祖列宗保佑着铎儿的血脉！”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气，“可你呢？薛蘅！你扪心自问，你配得上铎儿这份抬举吗？配得上我萧家长孙生母这个身份吗？你这副风吹就倒、只剩半条命的鬼样子，哪一点配？”
薛蘅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依旧沉默。配与不配，于她而言，都是强加于身的枷锁，如何是她不愿，就能逃脱的。也许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你狐媚惑主！自打你进了这府门，铎儿眼里可还容得下旁人？新婚的正妃，被他晾在一边，我给他抬了身份的通房，他连门槛都不愿踏进一步！”
萧母越说越气：“你可知外头现在都怎么说？说我儿子萧铎，堂堂北梁郡王，被个来历不明的中原妇人迷了心窍，宠妾灭妻，昏聩无能！说他为了个女人，连祖宗规矩、王庭体面都不要了！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就是个祸水！是个扫把星！”
“祸水”、“扫把星”……这些字眼如同刀刃扎在薛蘅身上，她依旧低垂着头，好似那辱骂的对象不是自己。
“你以为我想管你？”萧母喘了口气，端起茶杯狠狠灌了一口，“若不是看在你肚子里怀着萧家骨血的份上，你以为你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我恨不得立刻将你扫地出门，眼不见为净！”
“但如今，你月份大了，眼看就要临盆。你这身子骨，能经得起多少折腾？铎儿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又是习武之人，精力有多旺盛，你比我清楚！他夜夜宿在你房里，你身子沉重，如何能……如何能伺候得好他？每次都要强撑着，很累吧？”
薛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些不堪的、被迫承受的夜晚瞬间涌入脑海。每一次，当那双带着厚茧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当她被迫用酸软无力的手去抚慰他……那漫长的时间，都像凌迟。手腕酸胀得抬不起来，指尖麻木，心中只有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恨意。
“是。”薛蘅承认了这个事实，她何尝不希望萧铎能去宠幸别人？可是那个男人，霸道固执，他的欲望，只肯在她身上宣泄。
萧母捕捉到了她这丝细微的反应，语气缓和了些：“你心里清楚就好。铎儿是我儿子，是我身上掉出来的肉。我不能看着他为了你，坏了名声，伤了身体，更耽搁了子嗣，影响我们郡王府开枝散叶的大计！你既‘力不从心’，就该识相点，主动劝他去别的院子！”
萧母无法忍受自家儿子专宠一个出身不好的汉女，这些时日以来，她听着院里的嬷嬷禀报，萧铎时常会送些好玩的物什，好吃的糕点，甚至是亲自去打猎，将火红的狐狸皮割下送给薛蘅御寒。
萧铎变了，他变得感情用事，像一个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萧母绝不允许郡王府未来的当家人如此行事。也许只要让萧铎尝到其他女子的滋味，自会腻了薛蘅。
三妻西妾，乃男人本性，她不信萧铎能忍得住，一首栽在薛蘅身上。可萧母忘了，她的亡夫，也就是萧铎的生父，也是世间称赞的痴情之人，更是为萧母，舍弃了性命！
薛蘅抬起头，第一次首视萧母的眼睛，急切地澄清：“老夫人明鉴。婢妾……何尝不愿郡王移步他处？我只盼郡王能垂怜新人，让妾身安心养胎。”
她说的是实话。若萧铎能放过她，哪怕只是暂时的，对她而言都是莫大的喘息。
“哼！”萧母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刻薄的弧度，“你这话，骗鬼去吧！你若真有心，为何每次铎儿去你那里，你就不声不响地勾着他留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仗着有几分姿色，又揣着肚子里的护身符，就想独占着铎儿，生怕旁人分了你的宠！你这点腌臜心思，瞒得过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