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微风轻拂,卷起街道上零星的落叶,也带来了一丝难得的凉意。
薛蘅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闱帽,确认它还稳稳地遮住自己的面容。自从那日与萧铎不欢而散,她便如惊弓之鸟,行事愈发小心翼翼。
如今,连出门买东西这般寻常之事,都要掐准申时末的时辰——待得市集喧嚣渐歇,才敢带着聿哥儿出门。
“娘亲,可以给我买个糖人吗?”右手边的聿哥儿突然拽住她的袖口,指着不远处的街角摊位。
薛蘅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头是她偷偷攒的银两,再加上刘婶前几日替她卖了件双面绣品,挣挺多银子。
如今算来,这些钱不仅够买糖人,甚至足够她们母子,还有一同投奔的邻人,踏上回扬州的路途。
她开口应承:“好,娘亲现在带你去买。”聿哥儿闻言,眼睛一亮,牵着薛蘅蹦蹦跳跳地准备朝摊位跑去。
薛蘅母子二人刚要转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刺耳的马蹄声。
周边的民众顿时宛如潮水般快速避让,只见一匹通体赤红的高头大马横冲首撞,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马上的蓝袍公子醉眼朦胧,他猛地勒住缰绳,马匹长嘶一声,侧身擦过薛蘅。
薛蘅怀中的聿哥儿吓得呆楞在原地,疾风呼啸而过,掀起薛蘅头顶的闱帽,露出她那如芙蓉出水般清丽的面容。
那蓝袍公子醉意朦胧的双眼,顿时被这美貌吸引,露出色眯眯的神色。
“好个标致的小娘子!来陪本公子喝两杯!”蓝袍公子当即翻身下马,上前拉扯薛蘅。
薛蘅侧身避让,却被他身后的跟班拦住去路。周围百姓纷纷驻足,却无人敢上前。
她护着孩子步步后退,婉言相劝:“公子,我己有夫有子,实在是不配伺候贵人。还望公子高抬贵手,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哦?”蓝袍公子睁着色眯眯的双眼,细细打量薛蘅,忽而呼哧一声,“跑什么?你既有自知之明,可本公子倒也不嫌弃,更何况我在醉仙楼一掷千金,还怕养不起你这妇人,跟着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比跟着那个没用的男人强百倍...”
薛蘅握紧腰间的药粉香囊,正要朝着那纨绔子弟挥洒时,一道月白色身影骤然闪过。
她定睛一看,来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徐阳,徐阳手握折扇,“啪”地打在那纨绔的手腕上:“尉迟公子,喝多了酒就回家醒醒,在大街上撒什么野?”
尉迟公子看清来人,脸色变了变,徐阳是他老爹的同僚,与他老爹经常政见不合。
可他素来骄纵惯了,此时又借着酒劲,哪里肯轻易服软:“徐大人,别多管闲事!这是我和这小娘子的事儿,你就莫要插手了!”
“在天子脚下强抢民女,我还真就管定了。”徐阳挡在薛蘅身前,安慰道,“薛娘子,你和聿哥儿没事吧?”
聿哥儿从薛蘅怀里探出头,眼睛还挂着因惊吓而溢出的泪珠:“徐叔叔!你来啦!”
尉迟公子看不得这郎情妾意,他愤而招手:“来人,给我上!拿下他们!”
徐阳虽是文臣,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略懂武艺,没花多少力气,便将这几人轻松拿下!一时间,哀嚎遍野。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定要奏你父亲一本!好让陛下知晓尉迟家的恃强凌弱之事!”说完,徐阳还用力踹了尉迟公子一脚。
尉迟公子被打得鼻青脸肿,酒意也醒了大半,深知自己不是徐阳的对手,只好灰溜溜地爬起来,带着跟班落荒而逃。
不一会儿,围观的民众见没了好戏可看,便也三三两两地散开。
“徐大人,多谢了!”薛蘅牵着聿哥儿上前,福了福身,柔声言谢。
徐阳急忙虚扶着她,“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今日跟聿哥儿外出所为何事?”
就在这时,萧铎和宇文珂一同前来。宇文珂一身鹅黄织锦裙,头上的玉簪在阳光下格外透亮,更衬得她面容娇俏。
她眼尖,一眼就瞧见这边的动静,当即掩着帕子调笑道:“徐大人好兴致,这是新纳的美妾?上次相见,你才不过是12岁的少年郎,如今连孩子都这么大了?果然岁月不饶人啊!”
萧铎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盯着薛蘅站在徐阳身后乖巧柔顺的样子,又看着聿哥儿拽着徐阳的衣角,一脸孺慕,此刻他心里就像被扎了根刺,泛着丝丝疼痛。
薛蘅容颜艳丽,通身温婉大气,鬓角的碎发被风吹起,衬得眉眼格外柔弱,此刻,她与身姿挺拔的徐阳站在一起,竟莫名地和谐,倒真像一对璧人。
宇文珂知晓徐阳是个醉卧美人膝的浪子,只觉大家闺秀不会愿意嫁给他,更何况他这出身在梁朝可谓是惹人鄙夷,故而猜测这位佳人定是某处花楼里的清倌人,被他赎身,纳入府中。
而他徐阳正妻未入门,便有了庶长子,也当真是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宇文姑娘说笑了。”徐阳拱手行礼,当场解释,“方才薛娘子险些被歹人欺负,在下不过路见不平,她们母子二人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路见不平?”萧铎冷笑一声,上前逼近几步。聿哥儿吓得又往徐阳身后躲去,这一举动让萧铎的眼神愈发冷冽,“薛蘅,几日不见,你倒是本事见长,这么快就勾搭上徐阳了?”
薛蘅攥紧衣角,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语气有些倔强:“多谢萧殿下关心,民妇不过是个普通百姓,不敢高攀徐大人。还望殿下莫要胡乱猜测,坏了徐大人和民妇的名声。”
宇文珂见状,忙打圆场:“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徐大人一向正首,哪会干这些浑事儿。”
她目光来回巡视着薛蘅,眼神里带着探究,“不过这位娘子生得确实出众,我从未见过这般美艳的女子,她倒像画里走出来的。”
“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又如何?”萧铎的目光像刀子,“不过是个带孩子的寡妇,又是个可恶的中原人,当真是可耻至极。”
宇文珂有些疑惑萧铎为何出言如此讥讽,她联想到昨夜父亲跟她提起过,萧铎似是安置一女子在别院,平常很是怜爱。
听闻那女子好像也是带着孩子的中原妇人,难不成,眼前之人,就是那艳名在外的…
聿哥儿突然从徐阳身后冲出来:“不许你说我娘!”小家伙涨红了脸,攥着小拳头。薛蘅心疼得要命,赶紧把孩子搂在怀里。
萧铎不语,只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复杂难辨:“既然如此,就别在这儿碍眼!”说完,他甩了甩袖子,带着宇文珂转身离开。
“薛娘子,”徐阳看着薛蘅额角的汗水,从袖子中取出一方帕子递给她,“要不要去茶馆先歇一歇?”
薛蘅摇头拒绝:“多谢徐大人,今日又麻烦你了。”她低头看着聿哥儿,“上次你赐药救了聿哥儿,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日后若有机会,我定当报答。”
徐阳叹了口气:“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若有难处,尽管差人来徐府找我。”
薛蘅经此一事,也无心逛街,当即要带着聿哥儿告辞。他叫来一辆马车,亲自扶着薛蘅母子上车,又叮嘱车夫小心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