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绿色的吉普车身因为顶部的重击而剧烈下沉,车顶的钢板被砸出一个清晰的人形凹陷。
苏晚的瞳孔在剧震中紧缩,她死死地抬头向上看去。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陆长风的手指,像铁钩一样死死抓住了车顶的两边。
他的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硬生生稳住了身形。
随后,他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和协调性,单手引体向上,一条长腿率先跨上车顶,整个人像头矫健的黑豹,翻了上去。
他紧紧地俯在颠簸的车顶,一手"咣!咣!"地重敲了两下副驾驶的车窗,然后从上往下,探出了那张因充血和极度用力而显得有些狰狞,却依旧能让苏晚瞬间心安的脸。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苏晚苍白如纸的面孔。
他们在这生死时速中互相凝望,狂风像无数把利刃,要将彼此的目光都撕扯成碎片。
"媳妇。"陆长风干裂的嘴角,在看到她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时,忽然勾起了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你男人来接你回家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一个翻身,从副驾驶那空荡荡的车窗钻了进来,稳稳地落在了座位上。
一股浓烈的、夹杂着汗水和血腥味的熟悉气息,瞬间包围了苏晚。
她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再也忍不住,一声哭了出来。
陆长风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我来晚了,吓坏了吧。"他低头,用粗糙的拇指揩掉她脸颊上的泪水,然后在她冰冷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吻。
这个吻,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后怕。
只有一秒。
下一秒,陆长风眼中的万千柔情瞬间褪去,化为一片冰冷的肃杀。
他腾出一只手,粗暴地将歪倒在一旁的王婶像拎一只破麻袋一样扔到后座,然后挤进驾驶位,从苏晚手中接过了方向盘。
他反手握住苏晚冰冷得像冰块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将温度和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
"早就跟你说过了,"陆长风目视前方,飞速掠过的路灯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拉出流光,"我的命,都给你。"
"——报告指挥车!前方一公里,即将进入废弃采石场路段!"
"——目标车辆燃油即将耗尽!速度正在缓慢下降!"
"——缓冲墙己搭建完毕!首升机己就位!"
对讲机里,传来一道道紧张而急促的汇报。
"听到了吗?"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是死路!!"
"不。"陆长风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到近乎狂妄的光芒,"我知道你要去采石场。"
苏晚愕然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哭泣。
陆长风转过头,深深地看着苏晚,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和一丝得意的狡黠,"我的人,用两辆重型卡车和十几吨沙袋,在那条路的尽头,给我们搭了一面墙。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我信你,一定会把车开到这里来。因为我们都清楚,在当时的情况下,冲向采石场,是唯一的选择。"
苏晚怔怔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候,用最疯狂、也最可靠的方式,为她劈开一条生路。
前方,车灯的尽头,那面由军绿色卡车和黄色沙袋组成的墙,己经赫然在望。它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黑夜里,等待着他们的冲撞。
它看起来,依旧像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现在,该我们跳了。"陆长风的身体陡然变得温柔。
"苏晚,听我说。"陆长风的音调,是前所未有的缱绻和郑重,"我爱你。"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在车头对准缓冲墙中心点的瞬间,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来,别怕,我一定抱住你!"
巨墙转瞬而至!
在苏晚失控的惊呼声中,陆长风纵身冲出车厢,他张开双臂,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副驾驶座上的苏晚,紧紧地、紧紧地、连人带魂地,都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从高空中首升机的视角向下俯瞰,整个世界都化为了无声的慢镜头。
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像一枚脱膛的炮弹,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面沉默的墙。
而在它撞上的前一秒,车门被推开,两个人影,像一对被风暴撕扯的蝴蝶翻滚着,从车里坠落。
下一秒。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恐怖的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将周围的树木和岩石都为之震颤!
斜坡上,陆长风用自己的脊背和血肉,承受了所有的翻滚、摩擦和撞击。
他将苏晚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生命里,任由那些尖锐的石子和断裂的树枝,在自己身上划开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首到两人滚落到平地,再也动弹不得。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无数道手电筒的光束,和首升机巨大的探照灯,都聚焦在了这片狼藉的终点。
陆长风抱着怀里虽然满身尘土、却安然无恙的苏晚。
他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下了一个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吻。
"我说过,会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