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荒野。柳明尘牵着阿枝的小手,身后跟着怀抱阿叶的阿树,西人沿着干涸的河床缓慢前行。三天了,他们靠着野果和草根充饥,阿叶的小脸己经瘦得脱了形。
"柳先生,前面有人!"阿树突然压低声音,指向远处几缕升起的炊烟。
柳明尘眯起眼睛。约莫半里外,几十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围坐在几处微弱的火堆旁。那是他们三天来遇到的第一个活人群体。
"我们过去看看。"他紧了紧怀中的《论语》,喉咙因期待而发紧。或许能讨到一口热食,或许能找到同行的伙伴...
刚靠近人群,窃窃私语便戛然而止。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警惕而冷漠。一个满脸刀疤的壮汉站起身,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站住!"刀疤脸厉声喝道,"你们从哪来的?"
柳明尘将三个孩子护在身后:"南边...我们逃难..."
"南边?"一个老妇人尖声打断,"南边全是楚兵!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她的眼睛像钩子一样在西人身上刮过,"莫不是奸细?"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己经摸出了削尖的木棍。
"我们躲在山洞里..."柳明尘急忙解释,却被一片怒骂声淹没。
"撒谎!楚兵搜山比梳头还仔细!"
"看他们干干净净的,肯定有问题!"
"就是他们引来了追兵!我亲眼看见骑兵往这边来了!"
阿叶被吓得哇哇大哭,阿树死死咬住嘴唇,眼中泪光闪烁。柳明尘感到一阵眩晕——三天逃亡,他们早己蓬头垢面,哪来的"干干净净"?这分明是欲加之罪!
"滚出去!"刀疤脸抄起一根木棍,"不然打死你们!"
一块石头飞来,砸在柳明尘额角。温热的血立刻流进眼睛,视野一片血红。阿枝尖叫着抱住他的腿。
"快走..."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柳明尘回头,看见一个背着药篓的佝偻老者正冲他们使眼色,"跟我来。"
老者带着他们七拐八绕,避开人群来到一处隐蔽的土坡后。简陋的草棚里堆满晒干的草药,苦涩的清香冲淡了血腥味。
"陈...陈老丈?"柳明尘脱口而出。这称呼来得突兀,却无比自然,仿佛记忆深处某个锁着的匣子突然打开。
老者惊讶地抬头:"你认得我?"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等等...你是...柳家小郎君?"
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药香弥漫的柳府后院,少年时期的原主偷偷将家中粮食塞给这个被债主追打的采药人...
"是我。"柳明尘哑声回答,这次不再有迟疑。他既是魏柯,也是柳明尘,是这个乱世中挣扎求生的灵魂。
陈老丈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老天开眼啊!都说柳家满门..."话到一半突然噤声,看了眼三个孩子,"先处理伤口。"
药粉撒在伤口上,疼得柳明尘眼前发黑。阿树乖巧地帮着捣药,阿枝己经偎在干草堆里睡着了,怀里还紧紧搂着阿叶。
"别怪他们。"陈老丈压低声音,朝流民方向努了努嘴,"上月有伙人收留了几个'逃难的',当晚就被楚兵屠了个干净。"
柳明尘默默点头。乱世之中,信任比粮食还奢侈。
"你们接下来去哪?"
"北上。"柳明尘摸了摸胸前的玉佩,那里藏着他最后的秘密,"听说大魏在边境设了粥棚..."
陈老丈叹了口气,从药篓底层摸出半块粗饼:"路上吃。"见柳明尘要推辞,老人硬塞进他手里,"就当还柳家当年的恩情。"
夜色渐深,草棚外传来流民们压抑的争吵声。柳明尘搂着三个孩子,望着远处摇曳的火光。他曾以为救下阿树他们是善行,如今才明白,这善举背后是更沉重的责任——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世道里,信任与仁慈,都要用命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