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山坳里弥漫着一层灰蓝色的雾气。杆子踩着积雪,每一步都陷进半尺深,"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刺耳。他的皮靴上结了一层冰碴,裤脚被冻得硬邦邦的,像两块铁皮敲打着小腿。昨夜的血腥味仍未散尽,混着雪地的冷冽,钻进鼻腔里,呛得人喉头发苦。
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狼尸,咽喉处皆是一刀毙命——不是野兽撕咬的痕迹,而是刺刀捅的。血早己凝固成黑红色的冰晶,像一朵朵狰狞的花,绽放在纯白的雪地上。
"狗日的小鬼子……"杆子啐了一口,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一道白烟,又迅速消散。他踢了踢最近的一具狼尸,狼的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沫,眼睛半睁着,似乎临死前还在盯着某个方向。杆子顺着狼的视线望去,突然眯起了眼。
前方的雪地上,两串并行的脚印格外扎眼。一串是梅花状的狼爪印,深深浅浅地向山坳深处延伸;而另一串……分明是光着脚的小娃娃!那小小的脚丫印在雪地上,五个圆圆的趾头清晰可见,每一步的间距不过半尺,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走。
杆子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比了比脚印的大小,脸色骤变——这尺寸,和他三年前被狼叼走的孙儿一般大!
母狼叼着婴儿奔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喘息。她的腹部有一道新鲜的刀伤,血珠滴落在雪地上,像一条断断续续的红线。婴儿被叼着后颈,冻得青紫的小手无意识地抓挠着空气,却始终没发出半点哭声。
黑子——那条瘸腿的狼犬,紧紧跟在后面,犬牙上还挂着半截鬼子军装的布条,嘴角的血沫早己冻成了红色的冰碴。他时不时回头张望,喉咙里滚动着警告般的低吼。
母狼奔至断崖下,突然停下脚步。她放下婴儿,用前爪疯狂扒开积雪,露出一个隐蔽的冰窟。婴儿落在雪地上,小手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似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冰窟里竟蜷着两只毛茸茸的狼崽,见到母狼立刻"呜呜"叫着扑上来,用湿漉漉的鼻子去蹭她的下巴。黑子瘸着腿跟进来,警惕地嗅了嗅婴儿,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扒着冰壁"汪汪"狂吠——冰层深处,冻着一具穿羊皮袄的尸首,面容青白,眼睛半睁,正是当年失踪的勘探队员!
婴儿冻得青紫的小手突然抓住狼崽的尾巴。母狼喉咙里滚出警告的低吼,獠牙森森地露了出来,可她的狼崽非但不躲,反而凑过去舔婴儿的脸,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一样。
黑子见状,突然转身冲出冰窟,不一会儿叼来一只冻硬的野兔。他用锋利的犬牙撕开兔子的肚皮,把尚带余温的肝脏推到婴儿嘴边,用鼻子拱了拱他,示意他吃。
母狼愣住了,琥珀色的狼瞳里闪过一丝复杂。她低头看着婴儿,突然一爪子拍翻黑子,将塞进婴儿嘴里。婴儿本能地吮吸起来,狼奶的温热让他僵硬的身体微微颤抖。
两只狼崽有样学样,纷纷叼来松塔、冻浆果,堆在婴儿身旁。黑子满意地低哼一声,却在下一秒被暴怒的母狼一口咬住耳朵!
犬狼在冰窟里翻滚撕咬,撞得冰棱簌簌坠落。狼崽吓得缩成一团,而婴儿突然发出啼哭——那声音竟像极了幼狼的哀鸣。
打斗戛然而止。母狼松开血淋淋的犬耳,低头看见婴儿正抓着黑子的尾巴往嘴里送——那尾巴上还粘着崔月红临死前系的红布条。
"少佐!这里有脚印!"雪坡上突然传来日语的呼喊。五个鬼子兵顺着血迹追来,刺刀挑开每一处可疑的灌木丛。为首的军曹突然跪倒在地——雪地上赫然是带血的婴儿掌印,旁边还有狼爪划出的诡异图案:一个圆圈套着十字,像极了日军地图上的金矿标记!
冰窟里,母狼的耳朵陡然竖起。她叼起婴儿甩到背上,黑子立刻咬住狼崽的后颈皮。它们刚钻进暗河裂缝,头顶就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鬼子用炸药炸开了冰窟入口!
暗河寒彻骨髓,水流湍急,冰渣像刀子一样割着皮毛。母狼奋力游着,背上的婴儿哭声越来越弱。黑子突然挣脱水流,窜上一块浮冰,从冰缝里拖出一只冻僵的母狍子。他疯狂撕咬狍子的肚皮,首到露出尚且温热的腹腔。
母狼明白了,立刻将婴儿塞进去。两只狼崽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趴在狍子两侧,用体温为婴儿取暖。
黑子却没有停留。他转身跳回暗河,朝着鬼子脚步声的方向潜去——远处很快传来犬类惨烈的嚎叫,和鬼子惊慌失措的枪声。
当月光透过冰层照进来时,婴儿抓着母狼吮吸的样子,和旁边同样吃奶的狼崽形成了诡异的镜像。
冰面上,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渐渐晕染开来,像融化的血,也像某种无法言说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