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桃溪与姐姐分开时,面上相当平静,似乎己经接受了姐姐要嫁出去的既定事实。
但随着转过游廊,知道姐姐再也看不见自己的时候,秋桃溪顿时又哭了出来。
她一向是个感情很丰富的孩子,开心了就要笑,悲伤时便哭得停不下来。
原本应该是很正常的表现,为什么好多人都要将心里的想法藏起来呢?
秋桃溪很不理解,但她同样是很聪明的姑娘,虽然没用在学业上。
就像陆宜蘅和秋莞柔能看出她对秋诚的依赖一般,秋桃溪又如何不会注意到姐姐时不时投向哥哥的目光?
她认定了姐姐是不会喜欢那什么三皇子的。
说什么为了家庭,她才不认可。
秋桃溪暗暗想道:“不错,我一首都是很自私的人,自个儿不愿意牺牲,也不会想让姐姐违心的!”
在她心里母亲己经成了坏人,虽然不理解这是为何,但她知道去找母亲只能是徒费口舌。
她现在的盟友,就只剩下哥哥一人。
......
另一边,秋诚正坐在书桌前,对着一盏孤灯,怔怔出神。
他面前的桌案上,摊着他当时从闻香楼带回来的那幅由当今天子亲笔题写的“墨宝”。
“一片两片三西片。”
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是那般的张扬,那般的刺眼。
这就是权力。
它可以让一首不入流的打油诗,被装裱得富丽堂皇,被世人奉为珍宝。
它也可以,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的一生,被轻而易举地定义、安排,成为巩固另一个男人地位的一枚精致棋子。
秋诚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烦躁。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一道带着一身寒气与泪痕的娇小身影,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哥哥!”
是秋桃溪。
她像一只受伤的、走投无路的小兽,脸上挂满了泪水,眼中充满了绝望与祈求。
她冲到秋诚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哭着质问他:
“哥哥!你快想想办法啊!”
“你不能……你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姐姐嫁给那个我们连见都没见过的皇子啊!”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与悲伤,而变得嘶哑尖锐,充满了无助的恳求。
秋诚看着她这副几近崩溃的模样,心中一痛。
他连忙站起身,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
“我知道,我知道。”他安抚地,轻拍着她颤抖的后背。
“不!你不知道!”秋桃溪在他的怀里,用力地挣扎着,抬起那张哭花了的小脸,绝望地看着他。
“我去找姐姐了!她……她认命了!她跟我说,那是她的命!可是……”
“可是那不该是她的命啊!她应该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被当成一件礼物,送进那个吃人的皇宫里去!”
“哥哥!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紧紧地抓着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秋诚沉默着,没有说话。
而他的沉默在秋桃溪看来,却是一种默认,一种无能为力。
“你……你也没有办法吗?”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连你……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看着她那双从充满了希冀,到渐渐被绝望所吞噬的眼睛,秋诚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地攥住了。
不。
不能让她失望。
就在那一瞬间,他心中那份因为圣旨而产生的被压抑住的愤怒与不甘,与此刻妹妹那绝望的眼神轰然对撞!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决意,如同淬了火的钢铁,在他的眼底深处悄然凝聚成形!
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为妹妹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他看着桃溪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说道:
“桃溪,你听着。”
“哥哥向你保证。”
“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赐婚与正式成亲之间隔着很长时间,他还有机会谋划。
......
次日,清晨。
秋诚刚刚结束了晨练,便再次被陆宜蘅召了过去。
正堂之内,陆宜蘅依旧是那副沉稳端庄的模样。
她屏退了左右,亲自为秋诚倒上了一杯茶。
“昨夜,桃溪去找你了?”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秋诚的心微微一凛,却还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是。”
“那丫头,就是那般沉不住气。”陆宜蘅叹了口气,语气中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心疼,“这桩婚事,对我们成国公府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你可想明白了?”
她这是在考校秋诚。
秋诚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回答都至关重要。
“孩儿想明白了。”他缓缓说道。
“姐姐嫁入三皇子府,于国公府而言乃是天大的好事。这等于是让我们秋家与未来的储君,甚至大概率是未来的天子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他又心想,小概率事件到底不是不可能。
“从此之后,我成国公府便可背靠皇家,地位稳如泰山,再无人可以轻易撼动。”
他顿了顿,又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许多对姐姐命运的惋惜。
“只是……只是我担心,姐姐她性情温婉,不喜争斗。那皇家毕竟不是寻常人家。我怕姐姐她会受了委屈。”
陆宜蘅静静地听着,那双精明的凤目之中闪过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她要的,就是一个能看清利弊,却又并非完全冷血无情的继承人。
而秋诚的表现,完美地符合了她的预期。
“你能看到这一层,为娘便放心了。”她缓缓地点了点头,“你姐姐的性子,我自然是清楚的。你放心,三皇子那边,我与你父亲自有安排,断然不会让她在皇家受了半分委屈。”
她说着,目光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落在了秋诚的脸上。
仿佛是在试探他是否真的己经完全接受了这个现实,是否真的将自己那份属于少年的不甘与愤怒,彻底地隐藏了起来。
而秋诚,只是垂下眼帘,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那张清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但陆宜蘅心里仍是微微颤动。
她发觉这个儿子越来越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