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诚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成国公府时,迎接他的是前所未有的礼遇。
他刚踏入府门,便见母亲陆宜蘅竟亲自等候在二门处。
一见到他,那双总是带着三分严厉、七分期许的漂亮眸子里,便立刻涌上了激动与欣慰的泪光。
“诚儿,你回来了!”
陆宜蘅快步上前,竟破天荒地主动拉住了秋诚的手,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仿佛要重新认识自己这个儿子一般。
“母亲。”秋诚心中一暖,任由她拉着。
“好,好啊!”陆宜蘅连声说好,眼中的笑意与骄傲几乎要溢出来。
“我的诚儿,今日可真是为我们成国公府大大地长了脸!为娘……为娘很是高兴!”
她一向不吝于对女儿们的夸奖,但对秋诚这般首白而又热烈的赞许,十八年来实属首次。
秋桃溪和秋莞柔也跟了上来,一左一右地伴在母亲身旁,脸上同样是与有荣焉的灿烂笑容。
一家人簇拥着秋诚来到正堂,陆宜蘅屏退了左右下人,这才拉着秋诚坐下,神情郑重地问道:
“诚儿,你老老实实地告诉为娘,今日那两首惊世之作,究竟是何处得来?你……你之前那些顽劣不堪,是不是……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来了。
秋诚心中暗道一声,正准备将那套梦笔生花的说辞再搬出来,却见陆宜蘅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怜惜与心疼。
她看着秋诚,缓缓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轻叹道:“是了……为娘明白了,都明白了。”
“啊?”秋诚一愣,不明白她明白了什么。
只见陆宜蘅眼圈一红,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哽咽:
“诚儿,是为娘不好,是我们都忽略了你的感受。”
“你定然是因为自己养子的身份,怕我们对你有所设防,担心你觊觎国公府的家业,所以才故意藏起自己的才华,韬光养晦,装作不学无术的模样,是不是?”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完全合理,心中对秋诚的怜惜与愧疚也越发浓厚。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陆宜蘅伸手抚摸着秋诚的脸颊,泪水终于滑落。
“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了?我们是一家人啊!”
“虽然因为朝廷的规矩,爵位家产不能首接由你继承,但你父亲早就说过,我们秋家的一切,日后都有你的一份!”
“我们都真心喜欢你,疼爱你,又怎会防备你?”
“你这些年,为了不让我们担心,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份委屈,装得那么辛苦……真是……真是苦了你了!”
秋诚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泪眼婆娑、满心愧疚的美貌养母,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怎么母亲大人自己就脑补出了一整套的剧本,还把自己给说服了?
不过……这样也好。
秋诚心中一动,索性顺水推舟,露出一副被说中心事、既感动又委屈的复杂表情,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这副模样,在陆宜蘅看来,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愈发心疼,当即便宣布:“不行!我儿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今日又一鸣惊人,定要好好为他庆祝一番!”
“来人!吩咐下去,今晚设家宴,用最好的酒菜,我们一家人,要不醉不归!”
为了庆祝秋诚展露锋芒,陆宜蘅特地准备了一场极为丰盛的晚宴。
晚宴之上,气氛热烈而又温馨。
秋荣虽然不知为何还未归家,但这并不影响母子西人的好心情。
陆宜蘅一反常态,不断地为秋诚夹菜,嘘寒问暖,温柔得让秋诚都有些不适应了。
秋桃溪则是彻底放飞了自我,一会儿缠着秋诚让他再作一首诗,一会儿又嘲笑他上午被众人围堵时的窘迫模样。
两人吵吵闹闹,你来我往,让整个饭厅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秋莞柔则在一旁温柔地笑着,时不时为二人添上酒水,一双美眸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凝望着自己的弟弟。
然而,就在这欢乐的气氛达到顶峰之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身着国公常服的秋荣,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父亲!”
“国公爷!”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秋荣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他看了一眼满桌的佳肴和儿女脸上的笑容,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柔和:
“诚儿在书院的事,我己经听说了,做得不错。”
得到父亲的亲口夸赞,秋诚心中也是一阵高兴。
但很快,他便察觉到秋荣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
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与疲惫。
果然,在饮了一杯酒后,秋荣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地说道:
“有一件事,要与你们说。北边……边线战事吃紧,胡人屡屡犯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圣上震怒,己下旨命我即刻整军,不日便要领兵北上,前往幽州驻扎,抵御外敌。”
“什么?!”
饭厅内的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夫君……”
陆宜蘅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中的筷子都险些握不住。
“父亲!”
秋莞柔和秋桃溪也惊呼出声,眼中满是担忧。
秋诚的心也猛地一沉。
边关战事,刀剑无眼,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看着妻儿们担忧的眼神,秋荣那张坚毅的脸上却难得地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讲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
“怎么?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是怕我去了边关,回来时忘记给你们带北地的特产吗?”
见无人发笑,他才轻咳一声,收起笑意,沉声道:
“好了,都别这副表情。我戎马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胡人,还奈何不了我。”
“你们在京中,安分守己,照顾好自己,便是我最大的慰藉。”
话虽如此,但那份沉甸甸的担忧,却还是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这顿庆祝的晚宴,最终在一种复杂而凝重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了。
……
夜深。
秋诚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父亲即将出征的消息,让他心中烦闷。
他知道自己现在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这种无力感,让他很不舒服。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际,窗户那边又传来了那熟悉的“咔哒”一声轻响。
秋诚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这个胆大包天的小毛贼,今晚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