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金色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京郊的皇家猎苑。
秋诚与三五好友纵马扬鞭,呼啸而过。
他身着靛蓝色骑射劲装,腰间束着镶嵌玉石的革带,背后负着雕弓,箭囊中的羽箭随着马匹的颠簸微微晃动。
“诚哥儿,那边!那边有只肥兔子!”
好友赵家三郎指着不远处草丛中一闪而过的灰影,兴奋地大喊。
秋诚双腿一夹马腹,坐下神骏的踏雪乌骓如一道黑色闪电般窜了出去。
他身形稳健,在马背上微微倾斜,右手己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狼牙箭,搭在弓弦之上。
“嗖——”
弓弦震响,羽箭破空而去,精准地没入那只刚从草丛中探出半个脑袋的野兔颈中。
“好箭法!”
“诚哥儿威武!”
友人们纷纷喝彩。
秋诚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翻身下马,拎起尚在抽搐的兔子,扔给随行的家丁。
今日收获颇丰,除了几只野兔,他还射获了一头小鹿和两只锦鸡。
夕阳西下,霞光染红了天际。
秋诚与友人们在猎苑门口分别,带着满身的尘土和一身的疲惫,却心情畅快地打马回府。
踏雪乌骓的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寂静的街巷中传出老远。
他想象着回去后,桃溪那丫头看到他猎物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定会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莞柔姐姐大约会嗔怪他一身狼狈,却还是会细心地为他准备好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至于父亲,多半不会说什么,或许还会点头赞许一句“不错”。
唯独母亲陆宜蘅……秋诚微微皱了皱眉,心中那点得意与畅快,不由自主地淡了几分。
他尽量放轻了动作,想从侧门偷偷溜回自己的院子“清风小筑”,避开母亲的雷达范围。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刚牵着马踏入国公府侧门的月亮门,一个清冷中带着三分不满的嗓音便从不远处的花厅前响了起来:“秋诚!你还知道回来?”
秋诚身子一僵,暗道一声“糟糕”,认命地转过身,垂下头,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母亲,我回来了。”
花厅前的台阶上,陆宜蘅正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她今日穿了一袭月白色素面杭绸褙子,下面是水青色的马面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斜插一支碧玉簪,耳垂上挂着小巧的珍珠耳坠。
她身形纤细,肌肤白皙,眉眼如画,明明是三十多岁的妇人,看上去却不过二十七八的光景。
只是此刻,那双漂亮的柳叶眉正紧紧蹙着,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薄怒。
“你看看你,成何体统!”
陆宜蘅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下台阶,目光如炬地扫过秋诚,见他衣袍沾满尘土,发髻略显凌乱,明显不喜。
目光最后停留在他挂在马鞍旁鼓鼓囊囊的猎物袋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又去打猎了?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你多花些心思在诗词文章上,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秋诚低着头,小声辩解道:“母亲,今日天气甚好,孩儿与几位朋友相约活动活动筋骨,也是……也是劳逸结合嘛。”
“劳逸结合?”
陆宜蘅被他这套说辞气得心口疼,她伸出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指,虚点着秋诚的额头。
“你那是劳逸结合吗?你那是玩物丧志!你看看京中与你同龄的公子哥儿,哪个不是在准备明年的春闱?哪个不是在苦读圣贤书?就你,整日里舞刀弄枪,呼朋引伴,不务正业!”
周围的下人早己悄悄退开,不敢触这位国公夫人的霉头。
只有几个负责看管马匹的小厮硬着头皮上前,想接过秋诚手中的缰绳。
陆宜蘅柳眉一竖:“都别动!让他自己牵着!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小厮们吓得一哆嗦,连忙缩回了手。
秋诚无奈,只得继续牵着同样有些无辜的踏雪乌骓,听着母亲的教诲。
“诚儿,你可知为娘的苦心?”陆宜蘅的语气稍缓,带上了一丝语重心长。
“你虽是国公府的公子,但毕竟……毕竟身份不同。若没有真才实学,日后如何在京中立足?如何在朝堂上博得一席之地?难道你要一辈子靠着你父亲的荫庇吗?“
”武将之路固然也是出路,可你父亲也希望你能文武双全。你姐姐莞柔,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连宫里的贵人都时常夸赞。你呢?除了会打几只兔子,射几只野鸡,你还会什么?”
陆宜蘅越说越有些激动,眼圈微微泛红:“我让你去致知书院,那是京中最好的书院,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你倒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夫子都向我抱怨过好几次了!今日布置的《劝学篇》你可曾温习?明日要考校的策论你可曾动笔?”
秋诚被说得头更低了。
母亲说的这些,他确实都没做。
一想到那些佶屈聱牙的古文,他就头疼。
他承认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也曾试图努力过,但收效甚微。
“母亲,我……”他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对这些八股文章实在提不起兴趣?
这话要是说出来,不被当成失心疯才怪。
“你不必多说!”陆宜蘅摆了摆手,神情中带着深深的失望。
“今日的晚膳,你就别吃了。回你院里,把你那身脏衣服换了,然后去书房,把《劝学篇》给我抄写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还有,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猎物,都给我处理掉,别污了我的眼睛!”
说罢,陆宜蘅拂袖转身,带着一身的怒气,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花厅。
只留下秋诚一人,牵着马,在渐浓的暮色中,有些萧索地立在原地。
踏雪乌骓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郁闷,用它的大脑袋轻轻蹭了蹭秋诚的胳膊,打了个响鼻。
秋诚苦笑一声,拍了拍马颈:“老伙计,看来今晚我们都得饿肚子了。”
他将马交给迎上来的马夫,叮嘱了几句,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向自己的“清风小筑”走去。
所谓的猎物,自然是不敢再拿回院子,只能让下人悄悄处理了。
清风小筑内,一灯如豆。
秋诚换下了一身风尘仆仆的劲装,穿了件寻常的青色棉布首裰,坐在书案前,面对着摊开的宣纸和一方砚台愁眉不展。
一百遍《劝学篇》,这简首是要他的命。
“笃笃笃。”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柔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