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沈梓砚的声音混着黄昏的风灌进她耳朵。
林夏抬头。
藤蔓像绿色的瀑布从门楣垂落,将锈迹斑斑的铁门裹成块发霉的墓碑。
门牌号“73”的数字己经剥落大半,却在她视网膜上投下刺目的光斑——那是她每次被注射镇定剂前,护士袖口的编号。
消毒水味突然涌进鼻腔。
她的指尖刚触到门环,心跳就撞得肋骨生疼。
不是害怕,是某种更尖锐的东西,像被砂纸打磨过的记忆边缘,正从意识深处翻涌上来。
“吱呀——”
铁门在推挤下发出垂死的呻吟,尘埃在斜照的光线里跳着舞,恍惚间有个戴眼镜的男人转过脸,白大褂衣角沾着蓝墨水渍:“小夏,今天我们学认显微镜下的细胞。”
“林夏?”沈梓砚的手落在她肩背,温度透过湿透的衬衫渗进来,“你脸色发白。”
她抓住他的手腕:“我听见我爸说话了。”
沈梓砚的瞳孔微微收缩,他顺着她的视线扫过空荡的前厅,最后停在角落那台蒙着灰布的仪器上——有个人正佝偻着背擦拭它,动作轻得像在哄睡婴儿。
“两位客人。”老人首起腰时,脊椎发出细碎的咔嗒声,“这里早没人了,该走了。”
他的印地语带着米佐拉姆邦特有的卷舌音,语气像在劝迷路的孩子回家。
但林夏的目光锁在他右手——食指和中指无意识地着仪器侧面的铜按钮,指腹有长期按动开关留下的茧。
再往下,他脚边堆着的旧棉鞋旁,半只黑色军用皮靴露出鞋跟,橡胶底的防滑纹还很清晰。
“我们是来拍废墟的。”沈梓砚往前半步,挡住林夏的视线,“听说这里以前是科研所?”
老人的喉结动了动,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什么科研所,早废了。”他弯腰要捡棉鞋,却在碰到皮靴时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脚趾把皮靴往阴影里勾了勾。
林夏的后槽牙抵着腮帮。
童年训练里,教官曾用一百张说谎者的微表情照片告诉她:当人试图掩盖某个物品时,肢体接触会比语言更诚实。
她装作漫不经心绕到仪器另一侧,指尖刚碰到布帘,消毒水味突然变浓——是酒精混着某种化学药剂的甜腥,和她每次被推进手术室前闻到的一模一样。
“这仪器还能用?”她扯下灰布,金属外壳上的油垢被擦得发亮,“您擦得真仔细。”
老人的左手猛地攥紧抹布,指节泛白:“不能用了,早断电——”
电流焦糊味钻进鼻腔。
很淡,像电线老化后偶尔迸出的火星,但林夏的嗅觉在空难后被磨得比手术刀还利。
她盯着仪器侧面的散热孔,看见细不可闻的热气正往外冒。
“那这个呢?”她突然按下他刚才的铜按钮。
嗡——
仪器发出老式收音机启动的震颤,墙壁上的砖板应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老人的脸瞬间煞白,他扑过来要抓林夏手腕,却被沈梓砚截住胳膊,反扣在墙上。
“图鲁·辛格。”沈梓砚从老人裤袋里摸出证件,“退休前在印国边境巡逻队当机械师?难怪能修好这老古董。”他捏了捏老人手腕上的旧伤疤,“这道伤,是拆未爆弹时留下的吧?普通守门人可没这手艺。”
林夏没听他们对话。
她的目光顺着阶梯往下,看见台阶上的积灰有新鲜的拖擦痕迹——是最近三天有人下去过。
地下室比想象中亮堂。
采光井透进的光线里,实验台上的玻璃器皿闪着冷光,照片散得到处都是: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戴兔耳发箍的小女孩,在显微镜前比耶;小女孩踮脚往培养箱里放试管,男人扶着她的腰;还有张被揉皱的全家福,背景是昆明翠湖的红嘴鸥——那是林夏手机里永远存着的屏保。
“小夏。”沈梓砚的声音很轻,他捏着张照片的指尖在抖,“这是你吗?”
照片里的小女孩六岁左右,白大褂下摆沾着蓝墨水,正仰着头看身边的男人。
男人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左眼角有颗泪痣——和林夏钱包里那张“父亲意外去世”的遗照分毫不差。
她的手指刚触到照片边缘,记忆突然像被撕开的伤疤。
“小夏不怕,爸爸在。”男人的声音混着消毒水味涌进来,“他们要我们做很重要的研究,等结束了,我们就回昆明看海鸥。”
“骗子。”林夏的喉咙发紧,“你说过做完最后一次实验就走。”
沈梓砚把照片塞进她掌心:“这是你最后的完整记忆。”他的拇指抹过她眼角,她才发现自己哭了,“现在我们要找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抹去这段。”
角落的保险柜突然在此时入眼。
深灰色的金属外壳上,刻着“X-07”的字样。
林夏的金属匣在怀里发烫,她刚把匣身贴上去,锁孔就发出“滴”的轻响。
磁带转动的嘶啦声里,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K-12号生物密钥完成最终测试,脑波频率与核心数据库匹配度98.7%。”
“东南亚诱拐儿童计划持续推进,目标年龄5-7岁,优先选择科研人员后代——基因相似性越高,密钥稳定性越强。”
“注意,K系列个体需定期注射记忆干扰剂,避免原生记忆觉醒导致密钥失效......”
原来林夏不是什么特殊的“活体密钥”,只是编号K-12的实验品,和她一样的孩子,还有K-1到K-11。
“他们杀了我爸。”她的声音像碎玻璃,“因为他想带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