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松道:“行了,就这么说定了。我己备好薄礼给小郡君赔罪。让檀儿亲手送给小郡君,显得比较有诚意。”
檀儿的名声势必要挽回。
解铃还需系铃人,待檀儿哄得小郡君高兴,她自会替檀儿美言。
说不定能与檀儿一见如故,也挑了檀儿去做伴读,岂不美哉?
郁青松目露满意,他始终不觉得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有多难缠,不过是花些心思说几句话的事。
郁明盈叫春杏把礼物拿到马车上,这厢仍笑着未动:“大姐,不是我不想让你去。”
“实在是小郡君年幼,那日狂蜂乱舞的情形吓坏了她。她好不容易才忘却,若见到大姐,难免会生起惊惧,想起大姐被蜂子蛰的样子。”
“吓着她,小儿易魇。萧小侯爷又岂能善罢甘休?父亲,说不定他会拿您和大姐问罪,我是为了你们好。”郁明盈苦口婆心。
而郁明檀气结,脸色难看。
明知她耿耿于怀,还反反复复提起她的污点,往她心窝里戳,这郁明盈可恨至极。
郁青松被郁明盈一提点,想起煞神般的萧景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忙道:“你说的有理,去吧。”
郁明盈上了马车,独自走了。
郁明檀杵在原地,垂眸叹息,又拭了拭眼角:“二妹妹还记恨我。”
见她这般,郁青松心中怜惜,拍了拍她肩膀:“檀儿莫气,你迟早有好前途,不必与她计较。”
郁明檀苦笑:“还是爹心疼我。”
“傻檀儿,你是爹的心肝肉,爹只疼你。”
“多谢爹。女儿有许久未见到外祖母了,有些想念,想回去一趟。”
“嗯,替我问她老人家好。”
郁明檀应声,另上了一辆马车,钴辘辘驶去余家。
……
朱雀长街繁华喧嚣,铺面招牌鳞次栉比。
道路两旁有妇人卖花,花枝密密簇簇挤在竹篮里。
有鹅黄迎春,水粉桃花,还有碗口大朵的玉兰,幽香阵阵。
郁明盈要了几枝,吩咐春杏放到马车上。
路过青石坊,萧懿欢瞧见一家酥肉饼铺子,被勾起馋虫,拉郁明盈一块去排队。
热腾腾的肉饼是刚出炉的,饼皮酥脆掉渣,馅肉鲜美多汁,一口下去,无比满足。
她们慢腾腾逛着,春杏和萧懿欢的侍女琥珀缀在后面。
萧懿欢兴致高昂:“我许久未出来了,明盈姐姐,多亏有你陪我!”
“阿欢的手帕交呢,怎的不约她们一道?”郁明盈问。
萧懿欢嘟囔:“她们家中规矩多,不能出门太久,总玩不尽兴。”
“家中虽有大嫂,可她年纪与我相差甚远,我们也聊不到一处去。”
郁明盈若有所思。
萧懿欢口中的大嫂是善庆郡主。
善庆郡主乃福安长公主之女,福安长公主是个和善慈悲之人,每逢十五,她会亲力亲为在城东设粥铺施济。
郁明盈撞见过两回,印象颇深。
倒是靖安侯府的大公子,因体弱多病,这些年来闭门不出,大众对他的印象淡如水。
福安长公主嫁女时,难道没考虑过这一点?
这桩婚事……看着似乎没那么简单。
萧懿欢一连逛了五六个铺子,脸上的失望越发浓重,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郁明盈被逗笑:“时辰还早,我们慢慢挑选便是,总能有合眼缘的。”
她自然知晓萧懿欢的脾性,比起勉强,宁愿不要。
萧懿欢抱住她胳膊撒娇:“嘿嘿,还是明盈姐姐好。我兄长嫌我挑剔,老说我差生屁事多!”
“可你也看见了嘛,那些笔砚要么造型差劲,要么材质拙劣,哪能配得上我?日日放在眼下的东西若不喜欢,会很影响我念书心情的!”
“是,阿欢说的最有理。”
过了半刻,天色遽然转沉,乌云翻滚。
看这样子,似有一场雨。
她们一行人临近挑了家茶楼,进去避雨歇脚。
“明盈姐姐,来窗边坐,这儿吹的风最舒服!”萧懿欢招呼她。
二人入座,另叫了一桌让春杏和琥珀坐。
店小二麻利上菜。
蜜脯零嘴,松子糖,茯苓糕和两碗豆沙圆子,皆是打发时间的小吃食。
萧懿欢对郁明盈的过去很感兴趣,郁明盈便挑了些有意思的农家野闻,说故事般娓娓道来。
她妙语连珠,听得萧懿欢入了神,呆呆捧着碗,连糖水也忘了喝。
一边的琥珀也竖起耳朵在听,神情紧张。
春杏骄傲挺首了胸,嘴角止不住的扬起。
看吧看吧,她家小姐才不是夫人嘴里的榆木疙瘩。
小姐有趣得很,把小郡君都哄得一愣一愣的了!
又过了一会儿,天上果然落起银丝雨。
细雨斜斜,凉风吹散了春日闷暖,沁凉。
郁明盈倚在窗边赏雨,通体舒泰。
伴着声声闷滚的春雷,街尽头响起阵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忽有人高喊:“是江小将军,他击退了北境前来冒犯的鞑靼,如今凯旋了!”
百姓喜悦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小将军威武!”
郁明盈垂眸看去。
雨幕中,青年骑着高头大马,身形挺阔,巍峨不可侵犯,一步步走近。
雨点打在他银色的盔甲上,留下蜿蜒水痕,像覆了层冷色的霜。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回朝述职的将领,皆是立下赫赫战功的热血男儿。
江寒。
郁明盈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她想起了前世。
被幽禁在后居半年之久,她的心气被磨损殆尽。
郁夫人忽然上门,待她变得温婉和善,亲昵无嫌隙。
郁明盈渴求郁夫人的爱太久太久,哪怕是饮鸩止渴,她也相信了郁夫人。
郁夫人从她口中套出了所有,包括她在安北庄子穿的衣裳,用的香料,戴的配饰。
见她表现得乖顺,郁夫人许是心软了一瞬,慢慢解了她的禁足。
再后来,便是郁明珠趾高气昂的来找她炫耀,不小心说漏了嘴。
郁明盈这才知道,郁明檀顶替了她功劳,嫁进了建宁将军府,成了江寒的妻。
救江寒的,分明是郁明盈。
江寒对郁明檀百般宠溺,视她为天上皎月,天赐瑰宝。
郁明盈哪里能忍?
她鼓起勇气,跑到建宁将军府,堵住江寒的路。
可没等她解释,江寒冷觑她一眼,像在看什么恶心的烂泥:“你就是阿檀的二妹?”
“果真如她所说,阿檀要什么,你便抢什么。阿檀喜欢什么,你便要夺走毁去。你这样卑劣的女子,不配苟活于世。”
“打断你的腿是小惩大诫,今后不许再出现在阿檀面前,惹她伤心。否则,我会亲手拧断你的脖子。”
……
云气翻涌,闷声闷气的春雷在天际响彻。
远处的山影洇成淡墨。
被风卷进楼内的几滴雨,落到郁明盈苍白的面颊处。
她定定望着那道马上的身影,目不转睛。
毕竟,双腿折断的痛楚永世难忘。
一个绝妙的计划在她心中缓缓成型。
似有感悟,江寒蓦地抬头。
他抿起薄唇,一双凌厉杀气的丹凤眼首首回望,睇见了茶楼上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