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夜感觉自己的脑浆快被摇匀成豆腐花,孙明快把佛号念出摩斯电码的节奏时——
“嗡……轰!!!”
一声沉闷到仿佛大地心脏跳动般的巨响猛然炸开!狂暴的摇晃和扭曲的光线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瞬间凝滞!随即是短暂的失重感,像蹦极绳猛地绷紧,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绝对的、令人心安的、脚踏实地的平静。
发动机的咆哮变成了低沉的怠速。窗外不再是扭曲的彩虹风暴,而是……一片弥漫着浓雾的灰色空地?远处依稀能看到几盏路灯的模糊光晕。
车子停稳了。
车厢里鸦雀无声,只有发动机微弱的轰鸣和众人劫后余生般粗重的喘息。
短暂的死寂后。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硬物碰撞和织物摩擦的声音开始密集响起!
白夜和孙明惊讶地看到,前排那十几个老生如同训练有素的拆弹专家,没有一丝慌乱,沉默而迅速地低头弯腰!他们双手并用,手指在身上的束缚带上飞快摸索着,用力扳开沉重的金属搭扣!那些看似复杂的搭扣在他们手中仿佛有机关暗号一样,发出清晰的“咔嚓”解锁声!
束缚带一解开,它们失去了束缚的力量,软塌塌地垂落下来。老生们毫不拖泥带水,沉默地将这些碍事的带子从身上扒拉下来,随手甩在过道上或者塞回座椅缝隙,然后揉捏着发僵的脖子、扭动着酸麻的肩膀,疲惫的脸上带着终于解脱的庆幸。
前排那位一首努力给大家科普的学长,此刻也利索地解开扣在额头前方的最后一道锁扣,他揉着额头上那个依然青紫但己消肿不少的肿包,一边倒抽着凉气,一边低骂:“嘶……槽……这破‘尺素越’……每次都跟钻野猪肠子似的……下次说啥也蹭后勤队的‘流云梭’,至少头不遭罪……” 他眼神清明,显然没晕,只是撞得够呛。
他看到了白夜他们投来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强忍的“过来人”式苦笑:“愣着干嘛?快手动解除吧!等安全带回缩?等王师傅来亲自动手?想得美!这破车……就没那功能!”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和座椅旁散落的带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说完,不再理会他们,低头和自己的带子做最后的斗争。
“下车。” 司机王师傅那砂纸摩擦般的声音主动响起,依然短促,没有情绪。
白夜和孙明赶紧低头对付自己身上的“蟒蛇”。卡扣冰冷沉重,捏着手指头生疼。
“哎哟!这什么狗屁卡扣!夹到手了!”
“别动!你那条带子绊着我了!”
两人手忙脚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跟安全带缠斗。
“嘶……哎哟喂……我的老腰……我的波棱盖儿……我的新发型……” 车厢中后部传来陆游更加痛苦、带着点变调的低吟。白夜好不容易解开最后一条脚踝束缚带,循声望去,只见陆游以一个极其诡异、如同被巨人随手捏扁了的扭曲姿势,卡在前排两个座位形成的狭窄缝隙里!他脑袋歪着,一只胳膊还被座位扶手挂住,身上除了灰尘、不明污渍,还散乱地搭着几条他自己座位上胡乱缠绕的黑色束缚带!发型如同被一千只松鼠轮番蹂躏过的鸟窝,额头正中央那个“白夜脚踝印”红得发亮,一只脚光着(那只限量版鞋头己失踪),另一只脚上的鞋子也掉了半截……
白夜和孙明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乱七八糟的带子,走到陆游旁边,一左一右。孙明负责掰开卡住陆游身体的座位扶手,白夜则试图帮陆游解开还缠在他身上的几条该死的束缚带。
“轻……轻点啊大哥们!我这刚拼好的骨头架子……”陆游龇牙咧嘴地呻吟。
“少废话!忍着点!谁让你不听话不系安全带的!”白夜没好气地怼回去。
终于,在几声“咔嚓”解锁脆响和陆游“嗷呜”的呼痛声中,两人合力把这个“尺素越体验标兵”从座位缝里“抠”了出来。
陆游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整个人摇摇晃晃,像根被抽掉了骨架的面条,还拖着两条尾巴一样的黑带子挂在腰上。他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嘟囔:“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被一台疯狂的搅拌机加工过吗……”
三人组最后一批拖着散落的安全带、拎着沉重的行李下了车。
破旧的大巴孤零零地停在一片荒凉的、弥漫着灰色浓雾的空地上。远处几栋模糊的建筑轮廓在浓雾里若隐若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清冷的湿气。
令白夜和孙明惊讶的是,那些老生下车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就在他们三人双脚刚落地的同时!
车门处人影晃动!那十几个老生以最快的速度从车顶行李架或车下储物舱中拎出自己的行李,毫不犹豫!如同演习过千百遍! 动作整齐划一地朝着浓雾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拔腿就跑!那速度快得几乎带起残影!连那个额头带包的学长,也健步如飞,拖着行李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点不像刚经历了蚀宙阶折磨!前后不过十几秒,老生们就像投入大海的水滴,彻底消失在浓雾之中,场地瞬间空旷!
而他们三人面前,那辆破旧的大巴,一首保持怠速状态的引擎突然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咆哮!
嗡————!!!
引擎轰鸣声陡然变大!白夜和孙明惊愕地回头!
只见驾驶座侧窗的玻璃无声降下,露出了司机王师傅那毫无表情、如同风化石刻般坚硬的侧脸!他甚至没有看车下三人哪怕一眼!手指只是在方向盘上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下一瞬间!
整辆大巴车体亮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蓝色光影!车身的每一处锈迹和凹陷都在蓝光流转中显得模糊不清!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几乎透明的涟漪!
接着——
唰!!!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响,没有撕裂空气的尖啸,只有一声仿佛巨大水袖甩过空中的、轻而急促的风声!
那辆破旧的大巴,就在白夜、孙明、还有勉强睁开迷蒙双眼的陆游亲眼注视下,如同幻影般瞬间变得透明、稀薄,如同阳光下的残雪,在不到半秒的时间里彻底消融在浓雾弥漫的空气之中!
原地只留下几道尚未散尽的微弱蓝光细线缓缓扭曲,以及地上被大巴轮胎压出的浅淡印痕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引擎的轰鸣,王师傅的侧脸,带着他未干的茶杯,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夜:“……”
孙明:“……”
陆游:“……”(努力聚焦眼神:车……呢?)
整个荒地站台,彻底空旷死寂。浓雾翻涌,寒风萧瑟。只剩下三个拖着行李、挂着带子、一脸懵逼的负资产菜鸟新生,被毫无预兆地、冷酷地……遗弃在了这片荒芜之地。
跑了?!车没了?!王师傅他……就这么带着老生们跑了?!还把他们仨新生……落下了?!
“学……学长……”孙明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打破了死寂,“那个……学长刚才说……两天后……这……车……车呢?王师傅他……”
孙明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浓雾里传来一个气喘吁吁、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回音:“喂!——新来的!——忘了说!王师傅他——还得赶着去——隔壁云山市——接另一批新生!——你们仨——自求多福吧!——‘新生接待点’——往东走三公里——酒店叫——‘流云驿站’——记——得——打——卡!!!学长我——先返校了!”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最后几个字音调拖得很长,充满了一种甩脱麻烦的轻松和看好戏的戏谑,然后彻底消失在浓雾深处。
三人:“……”
空地上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浓雾深处仿佛藏着吃人的怪兽。
“车……没了……?”孙明的声音带着绝望的破碎感。
“跑……跑了……把我们扔这儿,自己跑了……?”白夜喃喃自语,感觉血液都凉了。
“打……打卡……好……好像听到了……?”陆游迟钝地重复。
白夜深吸一口气(裤兜琅嬛卡:“咔嚓!”),掏出卡片:
-316.57921(学分持续消耗中……)
那跳动的数字像冰锥凿击着他的视网膜。三个陌生城市,三公里浓雾,一个叫“流云驿站”的酒店。
他眼神里充满了被全世界抛弃后认命的悲凉,指向刚才学长喊话的方向(东?鬼知道哪边是东!):“走……吧……去找那个……‘流云驿站’……” 希望那是个能刷卡的地方……希望那地方别太贵……希望……希望自己还有命撑到学院报到那天!
“先找到再说吧!兄弟!”孙明哭丧着脸架住陆游的胳膊,“找不到……咱仨今晚……就……露宿街头喝西北风了! 呼吸也是钱啊!” 想想那持续跳动的负分就心惊肉跳!
三人如同被打入冷宫的弃儿,互相搀扶着(步履维艰),拖拽着行李和带子,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浓雾深处未知的方向。
冷风卷着雾气,像冰冷的巴掌扇在脸上。
就在这时——
“呃……”
被架着的陆游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呻吟。他极其缓慢、如同生锈人偶般,抬起头。那张被灰尘和不明“调味料”覆盖的脸努力转向白夜,涣散的眼神在一番挣扎后,总算把焦点定在了白夜还摊在手心的琅嬛卡上。
屏幕上,那串令人心碎的负债数字正好跳动了一下: -322.57930
陆游的眉头像是被万吨淤泥堵塞的管道,极其费力地、极其缓慢地皱了起来。整张脸写满了巨大的懵逼和刚刚艰难启动的思维。
他嘴唇颤抖着,如同接触不良的音响,终于艰难地蹦出了灵魂三问:
“兄……兄嘚……”声音沙哑、走调,带着劫后余生的迷茫,“你这……计步器……漏电了?负……负数……是……走路……倒着……走回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