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后,阁内死寂,唯余碎瓷与茶汤。熏香滞涩压抑。楚嫣然僵坐,指尖冰凉,掌心月痕隐痛。帝王的震怒与杀意在脑中轰鸣,可那抬手下旨碾碎狂徒的权柄之手,却沉重难举。
她指尖抚过唇瓣,细腻微凉的触感与他的温热仿佛犹在。那的嫣红在镜中惊鸿一瞥,陌生又夺目,更伴随着被他专注描摹时,心底那汹涌而至、羞耻的悸动与兴奋。
“自由……那时的你才是你自己吧?”唐颂的话语刺中她深藏的渴望。临江县作为“楚嫣”的短暂自由与纯粹轻松,被他看穿。更甚者,他看穿了,却以赤诚无畏的方式,将“心意”砸在她面前!
“不管你是谁……我心意如此!” “我的命,我的心,都押在了你手上...” 字字如烙。愤怒尊严灼烧之下,有什么在悄然松动——是对胆大妄为的惊愕?对赤诚的震撼?还是对那份被强烈认定守护的隐秘渴望?
她攥紧手,指甲入掌,驱散荒谬念头。君臣天堑!他怎敢?她怎能?
“陛下,唐大人走了。”肖玲儿的声音轻如蚊蚋。楚嫣然目光空洞。良久,沙哑道:“回宫。”
御辇内,帘幕隔绝繁华。楚嫣然闭目,脑海翻腾:他递口红的促狭,涂抹的专注,揭露身份的锐利,宣告心意的赤诚,以及那句“由你定夺”的决绝。
“由我定夺...” 杀他易如反掌。可杀之后呢?临江需要他,朝局或可用其锋芒,更重要的是...杀他,是否等于掐灭那悸动的火光?不!她猛然睁眼,寒光迸射。她是女帝!岂容私情乱决?权威不容挑衅!
然而,御辇驶入宫门,巍峨宫殿的沉重窒息感再次降临。回到华丽牢笼般的寝宫,屏退众人。龙涎香中,再无他的清冽气息与临江的自由芬芳。
铜镜前,华服凤冠的女帝威仪天成。她指尖再次抚过嫣红唇瓣。那抹格格不入的鲜活,刺痛着她。唐颂的面容与惊世之言再次浮现。
“放肆!狂徒!”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叱,眼神如刀。可目光却无法离开镜中那抹倔强的嫣红——那是冠冕之下,一个因男人靠近而心跳失序的女人印记。
杀意与悸动,责任与渴望,现实与幻影...激烈撕扯着她。她猛地转身,目光扫过空旷寝殿,最终定格在龙案堆积的奏疏上——最上方,北境加急军报。
现实的冰冷铁幕轰然落下。楚嫣然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挣扎迷茫褪去,化为深沉的、近乎冷酷的平静。属于女帝的坚毅重回眼眸,深处潜藏风暴余烬与一丝痛楚。
她走到龙案后坐下,拿起军报,指尖稳定。朱砂笔冰冷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
唐颂的命与心,暂时押在她这里了。如何处置?杀?留?用?弃?这不再是“心意”问题,而是对一枚危险却可能锋利的棋子的冷酷权衡。那唇上的猩红、惊心的自白、心弦的激荡...被竭力深埋于帝王心术与冰冷现实之下。
她展开军报,目光锐利如鹰隼。寝殿内,只剩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朱笔划过奏疏的沙沙声。
夜还很长,属于女帝楚嫣然的战争,从未停止。而唐颂这枚意外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正悄然改变着湖底暗流的走向。
明日朝会,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