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劈开墨色天幕时,沈沧正用三根银针钉住破庙里漏雨的瓦缝。青灰色麻衣下摆沾满泥浆,药箱上"悬壶济世"的木牌在闪电中忽明忽暗,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雨水顺着残破的屋檐滴落,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倒是会挑时候。"他忽然轻笑,指尖银针转向门外。腐木门槛上,一抹素白正被暴雨冲刷得支离破碎,像一片飘零的梨花。
白衣女子跌进来的瞬间,沈沧闻到了血腥味里混着龙脑香——这是药王谷独有的金疮药气味。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女子腰间悬着的鎏银药杵撞在青砖上,发出清越鸣响,在雨声中格外清脆。
"悬镜司办案..."女子强撑着想站起来,袖中却滑落半截染血的密函。沈沧的银针比她的睫毛颤动更快,三缕寒光己封住她肩井穴,汩汩鲜血顿时凝成朱砂色的冰晶。
女子瞳孔骤缩:"冰魄针?你是三十年前..."
"姑娘认错了。"沈沧用烧火棍拨弄炭堆,火光映出他下颌青胡茬,也照亮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警觉。"寻常游医的止血手段罢了。"说着突然甩腕,三枚新针擦着女子耳畔射入身后门板,黑暗里传来闷哼。
十二个黑衣人从雨幕中浮现,刀锋映着雷光,宛如一群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为首者骨笛横吹,破庙蛛网应声炸裂,腐朽的梁木簌簌落下灰尘。
"七杀阁的追魂使?"沈沧叹气,从药箱底层摸出个粗陶罐,"可惜了我这罐雪芽。"他手腕一抖,扬手泼出的茶汤在空中凝成细密的冰刃,最前面的黑衣人喉结顿时绽开一朵红梅,倒地时眼中还带着难以置信。
白衣女子突然按住他手腕:"他们笛声有毒!"指尖温度让沈沧一怔。这触感太熟悉,就像...当年那个雪夜按在他脉门上的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仿佛又看到了漫天飞雪中那只纤细却有力的手。
"闭气。"他反手拍开药箱暗格,七十二枚银针悬空成北斗阵,在两人周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骨笛声撞在星图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音,七个黑衣人抱头跪地,耳鼻渗出黑血。
剩余追兵刀阵突变,五把弯刀织成血网,刀光如毒蛇吐信。沈沧突然剧烈咳嗽,指间银针簌簌落地。女子咬牙扑来,药杵格住两柄斩向他后心的利刃,自己却被第三刀划开左臂,鲜血顿时染红了素白衣袖。
血腥气里,沈沧看到她伤口渗出的血珠竟泛着幽蓝——是中了七杀阁的"牵机毒"。这个认知让他眼底蓦地浮起星芒,药箱里那柄缠着麻布的"药碾"突然发出龙吟,震得破庙梁木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退后!"
麻布崩裂时,一道青光斩碎雨幕。追兵们看着自己断成两截的刀,甚至没看清那究竟是剑还是闪电。最后留在世间的记忆,是眉心一点凉意,像被冬夜流星吻过。沈沧收剑而立,剑尖滴血不沾,青光内敛如沉睡的蛟龙。
暴雨更急了,冲刷着地上的血迹。沈沧用剑尖挑开黑衣人面巾,露出额间七芒星烙印。身后传来衣袂摩擦声,白衣女子正用金针自封心脉,阻止毒素蔓延,但她的嘴唇己经开始泛青。
"牵机毒入心脉会变成活死人。"他蹲下来与她平视,声音低沉如古井无波,"让我看看?"
女子却突然抓住他衣领,力道大得惊人:"星陨剑..."她嘴角溢出的血滴在沈沧手背,烫得惊人,"沈家余孽...都该死..."
沈沧的笑僵在脸上。二十年过去,竟还有人记得这把剑。他捏开女子牙关塞入药丸,指腹擦过她唇角时,忽然被咬住。女子即使在昏迷中也带着惊人的执念,齿间力道几乎要咬断他的手指。
"苏...清玥..."她昏过去前含混地报出名字,齿间还叼着他半截手指。庙外惊雷炸响,照亮她颈间悬镜司的银牌,也照亮沈沧变得幽深的眼睛。银牌上刻着"首席医师"西个小字,在闪电下泛着冷光。
他轻轻掰开女子下颌,发现她舌底藏着颗冰晶似的珠子——这是药王谷嫡传的"冰魄封魂术"。若方才她咬碎此物,此刻整座破庙己成冰窟。沈沧的指尖微微发抖,这手法他太熟悉了,二十年前,他母亲也曾这样将秘密藏在舌下。
"悬镜司首席医师..."沈沧用剑挑开她染血的袖袋,掉出的玉牌上刻着"苏"字,背面却有一道新鲜的剑痕,正好斩断了"药王谷"三字。他着那道剑痕,眼神复杂难明。
雨声渐急,他着剑柄暗格的家族徽记。二十年前父亲临终时的话混着雨声重现:"沧儿,记住...星魄现世之日..."记忆中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夜晚。
篝火忽然爆响。沈沧转头,看见苏清玥在昏迷中仍紧攥着那半截密函,羊皮纸上隐约可见"烛龙盟"、"星陨"等字眼。他解下蓑衣盖住女子发抖的身躯,药箱里《黄帝外经》残页正翻到"以毒攻毒"篇,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七种奇毒相生相克的图谱。
远处传来新的马蹄声,比雨声更急促。沈沧将星陨剑重新缠上麻布,这次,缠成了药碾的形状。他望着苏清玥苍白的面容,轻声道:"看来这场雨,还要下很久。"
庙外,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远处山路上疾驰而来的黑色骑兵。他们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一只狰狞的烛龙。沈沧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剑,他轻轻抚过药箱暗格,那里藏着一张泛黄的地图,图上某个位置被朱砂重重圈出——正是传说中星魄即将现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