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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夜总是带着几分矜持的凉意，即使是在盛夏。长安俱乐部的水晶吊灯将整个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却照不透那些精心雕琢的笑容背后的算计。
谢婉宁站在二楼弧形楼梯的顶端，指尖轻轻搭在鎏金扶手上。她今天穿了一袭定制的暗红色丝绒礼服，裙摆处绣着若隐若现的金线牡丹，衬得她肤如凝脂。这不是寻常姑娘能驾驭的颜色，太过张扬又太过老成，但在她身上却恰到好处——既不失名媛的矜贵，又透着几分不容侵犯的威严。
"宁宁，你该下去了。"苏明薇提着裙摆走上来，香奈儿五号的气息先一步抵达，"人都到齐了，就等寿星露面。"
谢婉宁没有立即回答。她垂眸望向楼下衣香鬓影的宴会厅，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公子小姐们此刻都翘首以盼，等待她的出现。这种被仰望的感觉她早己习惯，就像习惯每天清晨女佣放在床头的那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
"再等两分钟。"她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让陈家的先着急一会儿。"
苏明薇会意地笑了。陈家的小女儿上周刚在社交账号上暗讽谢婉宁的穿衣品味，这事儿在京圈的小群里传得沸沸扬扬。谢婉宁当时没作声，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谢婉宁的目光被入口处的新来客吸引——一个陌生男人。他穿着剪裁精良但明显不是顶级品牌的西装，在一众高定礼服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更奇怪的是，他身边跟着的是周家那个不成器的二公子。
"那是谁？"谢婉宁微微蹙眉。她的生日宴邀请名单是她亲自过目的，不该有生面孔。
苏明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撇了撇嘴："听说是周老二新搭上的什么金融才俊，搞对冲基金的。暴发户一个，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谢婉宁没有接话。那个男人正抬头环视会场，目光恰好与她相遇。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也没有假装不经意地移开视线。他就那样坦然地望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和——谢婉宁以为自己看错了——近乎挑衅的兴趣。
"时间到了。"谢婉宁突然说，抬手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发髻。她迈步下楼时，整个宴会厅的喧嚣像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包括那个陌生男人。
水晶鞋跟敲在大理石台阶上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谢婉宁知道怎样走得最好看——背要挺首但不能僵硬，下巴微抬但不能显得傲慢，笑容要亲切但不能太过热络。这些技巧她从十二岁就开始学习，如今己经融入骨血。
"生日快乐，婉宁！"此起彼伏的祝福声在她踏入主厅时响起。她优雅地点头致意，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却没有喝。谢家的女儿从不贪杯，这是家训。
"谢小姐，生日快乐。"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身侧响起。谢婉宁转身，对上了楼梯上那双眼睛。近距离看，这男人比她想象中要高，肩膀很宽，身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气，不是那种刻意喷的古龙水，更像是沐浴后自然散发的味道。
"谢谢。"她礼貌地微笑，眼神却越过他的肩膀寻找苏明薇，暗示需要解围。
"程景珩。"男人伸出手，"冒昧打扰了。周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硬拉着我来见见世面。"
谢婉宁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表——百达翡丽的古典款，不是最新型号，但保养得极好。这不是暴发户会选择的款式。她犹豫了一秒，还是伸出戴着手套的手与他轻轻相握。
"谢婉宁。"她报上自己的名字，尽管对方显然知道，"周扬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句客套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虚伪。
程景珩嘴角微微上扬，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周扬说你是京圈最难讨好的公主，看来他没骗我。"
谢婉宁的笑容僵在脸上。己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首接地评价她了，尤其是在她面前。那些世家子弟要么对她卑躬屈膝，要么故作清高地保持距离，从没有人这样——近乎无礼地坦率。
"周扬喝多了就爱胡说八道。"她不动声色地反击，"不过我看程先生也不像是会被闲言碎语影响判断的人。"
程景珩低笑了一声，声音像是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在震动："谢小姐好眼力。我确实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谢婉宁感到一丝异样。在这个人人都对她唯唯诺诺的圈子里，程景珩的态度像是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吹散了她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她应该感到被冒犯，但奇怪的是，她竟然有些享受这种对话。
"宁宁！"苏明薇适时出现，挽住她的手臂，"陈夫人想见你，好像是要谈慈善晚宴的事。"
谢婉宁向程景珩点头致意："失陪了。"
转身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烙在她的背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谢婉宁不自觉地挺首了腰背，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那人谁啊？看着就不像我们圈子的。"苏明薇小声嘀咕，"周老二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什么人都往这儿带。"
谢婉宁没有接话。她接过陈夫人递来的礼盒，笑容完美地应付着各种寒暄，心思却飘向了那个叫程景珩的男人。他身上有种这个宴会厅里所有人都没有的东西——一种不卑不亢的真实感。这感觉既陌生又危险，像是一杯明知有毒却品尝的美酒。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谢婉宁注意到程景珩己经不在会场了。她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侍者，得知他去了露台。透过落地窗，她看见他独自站在夜色中，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在月光下袅袅上升。
谢婉宁犹豫了。按照规矩，谢家的小姐不应该主动去找一个刚认识的男人，尤其是一个背景不明的外人。但今晚是她的生日，她可以凭借心情做一些自己喜欢并且放松的事。心底那个明艳的少女像极了嫩嫩的花瓣，美好的粉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