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嚎叫声穿透了黄昏的薄暮,在空旷的烂尾楼群间回荡,如同一支穿云的利箭,精准地射入楼下每一只狗的耳中。
阿黑巨大的身躯第一个响应,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
“是老大!”
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嚎叫声传来的建筑冲去,其他十只狗紧随其后,带着一丝敬畏和好奇,涌入了这片被遗忘的钢筋水泥森林。
它们穿过围墙的缺口,脚下是碎石和杂草,一种与城市后巷截然不同的荒凉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的建筑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黑洞洞的窗口像是它空洞的眼窝,无声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好……好大。”大黄惊奇的看着这里,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它们从未见过如此宏伟而又破败的居所。
阿黑没有停顿,循着林凡留下的气味,一马当先地冲进了楼内。
楼梯盘旋而上,没有栏杆,边缘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对恐高的生物来说无异于通往地狱的阶梯。
但这些狗没有一只退缩。
它们紧跟着阿黑的脚步,爪子踏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台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当它们最终气喘吁吁地登上顶层平台时,首先看到的,是站在平台边缘的那个白色身影。
林凡背对着落日的余晖,晚霞将他白色的皮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身后的城市灯火初燃,如同一片倒映在人间的星海。
他的身形并不魁梧,甚至在阿黑身边显得有些瘦削,但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静而强大的气场,却让所有狗都下意识地放慢了呼吸。
他就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王。
林凡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所有的部下。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只狗的耳朵里。
家。
这个词让好几只狗的眼神都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对于流浪的它们而言,家是一个太过奢侈和遥远的概念。
“这里,我称之为‘白楼’。”林凡继续说道,为这片无名的废墟赋予了第一个定义。
他从平台上走下来,开始带领着它们熟悉这个全新的领地。
“这一栋,是我们休息和集会的地方。”他指着脚下这栋最高的建筑。
“东边那栋矮楼,用来储存食物。”
“南边有积水坑,是我们的水源。”
“西边那片瓦砾堆,是指定的排泄区,谁也不准在白楼内部留下污物。”
林凡一条条地介绍着,他的规划清晰而明确,完全不像是一只狗能想出来的布局。
他用的是人类的逻辑在管理一个狗的群体。
大部分狗都听得懵懵懂懂,只有阿黑在认真地记下每一个字。
尤其是“排泄区”这个概念,让好几只习惯了随地大小便的狗感到了强烈的不适和困惑。
巡视完领地,天色己经彻底黑了下来。
疲惫和饥饿再次袭来。
一只体格健壮的罗威纳串儿,名叫“坦克”的,烦躁地踱着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老大,我们饿了,什么时候去找吃的?”
这个问题立刻引起了所有狗的共鸣,它们的肚子都在咕咕作响。
“不急。”林凡的回答出乎它们的意料。
他将所有狗召集到一楼宽阔的大厅中央。
“在成为一个真正的族群之前,我们必须先立下规矩。”
规矩?
狗群中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第一条,”林凡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我的命令,是绝对的。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必须无条件服从。”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所有狗都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阿黑。”他唤道。
“在!”阿黑立刻上前一步。
它没有丝毫犹豫,前爪伏地,巨大的头颅轻轻触碰在林凡的脚边,然后仰天发出三声低沉而悠长的吠叫。
“汪!汪!汪!”
这是它独有的,向林凡宣誓效忠的仪式。
这充满仪式感的一幕,让其他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第二条,”林凡继续说道,“所有成员,必须各司其职。我会根据你们的能力,分配不同的任务。有负责警戒的哨兵,有负责觅食的猎手,也有负责守卫巢穴的卫士。”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林凡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所有找到的食物,必须全部上交,由我统一进行分配。任何人不得私藏,不得因为自己强大就抢夺弱者的份例。”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凭什么?”坦克第一个站了出来,它壮硕的身体像一座小山,眼神中充满了质疑和不满,“食物是我凭本事找到的,为什么要交给你?”
“对啊,强者多吃,弱者少吃,这才是我们流浪狗的规矩!”另一只杜宾串儿也跟着附和。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是刻在它们基因里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林凡的规矩,彻底颠覆了它们的本能。
阿黑猛地向前一步,对着坦克龇出了锋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林凡却抬起一只爪子,制止了阿黑。
他知道,这种事情必须由他自己来解决。依靠阿黑的武力压制,无法真正服众。
他向前走了几步,平静地注视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坦克。
“就凭我是老大。”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老大也是靠打出来的!”坦克毫不示弱地咆哮道,“我不服!”
“很好。”林凡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丝冷笑,“我给你一个挑战我的机会。你赢了,你当老大,规矩你来定。你输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冰。
“……就老老实实地遵守我的规矩。”
“好!”坦克兴奋地低吼一声,它等待这个机会很久了。
在它看来,林凡虽然聪明,但论起纯粹的力量和体格,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其他狗纷纷向后退去,在大厅中央空出了一片场地。
坦克压低身体,肌肉紧绷,像一头准备扑食的黑豹。
林凡却依旧只是静静地站着,身体放松,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
“吼!”
坦克发动了攻击!
它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恶风,猛地扑向林凡,张开的大嘴对准了林凡的脖子。
这一扑势大力沉,换做任何一只同体型的狗,都只有被死死压在身下的份。
然而,就在坦克即将扑到他身上的瞬间,林凡动了。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硬抗,而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侧前方滑出一步。
这一步的距离和时机都妙到巅毫,正好让过坦克冲击力最强的一点,同时将自己的身体送到了坦克的侧腹。
坦克一扑落空,巨大的惯性让它踉跄了几步。
而林凡,己经像一道白色的闪电,贴了上来。
他没有去咬坦克的喉咙或者后颈这些要害,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用自己的肩膀,狠狠地撞在了坦克的左前腿关节上。
这是他身为人类时,从格斗技巧里学到的,攻击关节,能以最小的力气造成最大的破坏。
“嗷!”
坦克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只觉得左前腿一阵钻心的剧痛,整个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战斗,在一瞬间就分出了胜负。
所有观战的狗都惊呆了。
它们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坦克气势汹汹地扑过去,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倒下了。
林凡没有给坦克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一跃而上,前爪死死地踩在坦克的脖子上,锋利的牙齿抵在坦克脆弱的眼皮上,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现在,你服不服?”
坦克惊恐地挣扎着,但脖子被死死压制,左前腿的剧痛让它使不出力气。它能清晰地感受到,只要对方的牙齿再深入一分,自己的眼珠就会被戳爆。
那股冰冷的杀意,是它从未体验过的恐惧。
“我……我服了……”坦克屈辱而又恐惧地哀嚎着,庞大的身体在地上瑟瑟发抖。
林凡松开了爪子和牙齿,后退一步,重新站首了身体。
他环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狗都敬畏地低下了头。
再也没有谁敢质疑他的权威。
这一战,他不仅赢得了胜利,更赢得了绝对的统治权。
他用的不是蛮力,而是智慧和技巧。
“现在,去觅食。”林凡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两人一组,自由组合。记住,找到的任何东西,都要带回来。”
没有狗再敢有异议。
它们迅速地两两配对,在阿黑的监督下,有序地离开了白楼,融入了城市的夜色。
林凡没有出去,他站在大厅的阴影里,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规矩的建立,只是第一步。
如何让这群野性难驯的家伙,真正变成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个小时后,觅食的队伍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它们将找到的食物——半截发硬的面包、几根被啃过的骨头、一包被丢弃的薯片——全部堆放在大厅中央。
食物不多,甚至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但在林凡的注视下,没有一只狗敢私藏。
林凡走上前,用鼻子嗅了嗅那堆寒酸的“战利品”。
然后,他开始分配。
他没有按照强弱,也没有按照功劳,而是尽可能地保证每一只狗都能分到差不多的份量。
受伤的坦克,甚至还多分到了一小块带着肉的骨头。
坦克叼着那块骨头,看着林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吃完这迟来的晚餐,疲惫的狗群各自找了角落,沉沉睡去。
白楼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林凡独自走到顶层的平台上,俯瞰着这座沉睡的城市。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他知道,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还有两个他必须要清算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