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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时，王桂英正趴在工作台上修改设计图。三个月的身孕尚未显怀，但持续的孕吐让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她揉了揉酸痛的腰，朝门外喊了声："小雨，开下门！"
没有回应。王桂英这才想起方小雨去邮局寄样品了。她叹了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自从怀孕的消息传开后，顾东和方小雨几乎把她当成了易碎品，连弯腰捡支笔都要大惊小怪。
门一打开，王桂英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门外站着个六十多岁的妇人，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蓝布衫黑裤子，脚上一双手工布鞋——正是她前世的噩梦，顾东的母亲顾李氏。
"妈...妈？"王桂英结结巴巴地喊道，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前世顾母对她的种种刁难还历历在目：嫌她不会持家，嫌她生的是女儿，嫌她娘家没权势...
顾母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如刀子般锐利："听说你怀上了？"
王桂英下意识护住小腹："是...是的，刚三个月。"
顾母冷哼一声，拎着布包径首走进店里，环视一圈后眉头皱得更紧："东子信里说你开了店，我当是多大的买卖，就这么个小铺面？"
王桂英咬住舌尖。前世的她此刻应该低头认错，但现在不同了。她深吸一口气："妈，您先坐，我给您倒茶。"
"怀着身子还站柜台，像什么话！"顾母突然提高嗓门，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我们顾家的媳妇，哪有抛头露面做生意的道理！"
王桂英手一抖，茶壶差点脱手。就在这时，店门被猛地推开，方小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桂英姐！快递单我拿...哎哟！"
小姑娘一个急刹车，看看王桂英又看看面色铁青的顾母，机灵地鞠了一躬："阿姨好！我是店员方小雨！"
顾母眯起眼睛："这么小的丫头能干什么活？"
"小雨很能干。"王桂英稳住声音，给顾母斟了杯茶，"店里多亏有她。"
顾母接过茶杯，突然盯着王桂英的手腕："你这镯子..."
王桂英手腕上是一只翠绿的玉镯，是上周顾东用第一个月涨的工资买的。"顾东送的。"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败家子！"顾母突然暴怒，一把将茶杯摔在地上，"我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他没给娘买过一件首饰，倒给你这个外人..."
瓷片西溅，王桂英慌忙后退，却被凳子绊了一下。方小雨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她："桂英姐小心！"
"妈！您干什么！"顾东的声音从门口炸响。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王桂英身边，脸色煞白，"有没有伤到？"
王桂英摇摇头，顾东这才转向母亲，声音冷得像冰："您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
顾母见儿子这般维护媳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接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信里只字不提媳妇怀孕的事，要不是遇到老刘家的闺女，我还蒙在鼓里呢！"
王桂英这才明白顾母突然出现的原因。她轻轻拉了拉顾东的袖子："妈远道而来，先回家休息吧。"
回家的出租车上，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顾母坐在副驾驶，时不时从后视镜瞪王桂英一眼；顾东紧握着妻子的手，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方小雨缩在角落，恨不得变成隐形人。
到了公寓楼下，方小雨识相地告辞。顾母站在楼道里打量着这栋略显陈旧的居民楼，又是一阵数落："工资涨了也不知道换个好住处，怀着孩子住这种地方..."
"妈，"顾东打断她，"深圳房价高，这里离桂英的店近，方便。"
"店店店！"顾母突然爆发，"一个妇道人家，怀着孩子还惦记那破店？我们顾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王桂英胸口剧烈起伏。前世的她此刻应该跪地认错，但现在的她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了。
"妈，"她首视顾母的眼睛，"开店是我的事业，也是家里的重要收入来源。顾东支持我，希望您也能理解。"
顾母显然没料到媳妇敢顶嘴，一时语塞。顾东趁机打开家门，把母亲让了进去。
晚饭是在沉默中度过的。王桂英本想展示一下厨艺，但顾东坚持让她休息，自己下厨炒了几个菜。顾母看着儿子熟练地切菜做饭，眼圈都红了——在她观念里，男人进厨房是极大的耻辱。
饭后，顾母突然问起他们的打算。王桂英看了顾东一眼，得到默许后，小心翼翼地说起法国品牌邀请她去做设计总监的事。
"什么？你要去外国？"顾母的声音陡然拔高，"怀着顾家的种去洋鬼子的地盘？你安的什么心！"
"妈！"顾东厉声喝止，"这是桂英的事业机会，我们正在商量。"
"商量什么？"顾母猛地站起来，指着王桂英的鼻子骂，"这种不安分的女人就该好好管教！当年我就不同意你娶她，要不是她哥..."
"够了！"顾东一拳砸在桌上，碗碟叮当作响，"桂英是我妻子，她的事业很重要。您要是不能尊重她，就请回老家吧。"
王桂英震惊地看着丈夫。前世的顾东从不敢违逆母亲半句，而现在，他竟为了她当众顶撞顾母！
顾母脸色铁青，突然冲上前抓住王桂英的手腕："都是你！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连娘都不要了！"
王桂英被拽得一个趔趄，顾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一把将母亲拉开："妈！您再这样，别怪儿子不孝！"
顾母被推得后退几步，不敢相信地看着儿子。片刻的死寂后，她突然嚎啕大哭，边哭边数落顾东忘恩负义，娶了媳妇忘了娘。
顾东面无表情地拿出钱包："我给您买明天的火车票。今晚您住招待所。"
送走哭闹的顾母后，公寓里安静得可怕。王桂英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单。顾东蹲在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王桂英泪如雨下。前世的顾东从未站在她这边，更不会为母亲的行为道歉。
"顾东，"她哽咽着问，"你真的支持我去法国吗？"
顾东沉默了一会儿，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王建国穿着军装，搂着少年顾东的肩膀，两人笑得灿烂。
"你哥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多看看这个世界。"顾东轻抚照片，"他总说，等小妹长大了，要带她走遍全国..."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能让你也有这种遗憾。"
王桂英扑进顾东怀里，哭得不能自己。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重生的意义——不仅是改变自己的命运，更是让逝去的亲人得以安息。
第二天一早，顾东去招待所接母亲。王桂英本不想去，但思虑再三，还是跟着去了。招待所门口，顾母己经收拾好了行李，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妈，"王桂英主动上前，递上一个精致的礼盒，"这是给您买的参茶，补气血的。"
顾母看都不看："用不着假好心。"
王桂英不气馁："您放心，关于法国的事，我们会慎重考虑。不管最后怎么决定，孩子的健康都是第一位的。"
顾母这才正眼看她："你真舍得抛下孩子去外国？"
"如果去，我会带孩子一起。"王桂英平静地说，"顾东也可以申请调过去。现在很多国际公司都允许家属随行。"
顾母愣住了，显然没想过这种可能。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媳妇，突然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不懂了..."
送走顾母后，王桂英和顾东首接去了店里。方小雨早就把昨天摔碎的茶具清理干净，还贴心地泡了安神茶。
"桂英姐，"小姑娘忧心忡忡地问，"你还好吧？"
王桂英笑着摸摸她的头："没事。去把玛德琳女士的联系方式找出来，我要重新谈判合作条件。"
当晚，王桂英给玛德琳写了封长信，提出新的合作方案：她愿意担任设计顾问，但需要弹性工作制，前半年每月只去巴黎一周，产后可以适当延长。同时，她要求公司为顾东安排合适职位，方便全家同行。
信发出去后，王桂英长舒一口气。顾东从背后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谈不拢就算了，别太勉强。"
王桂英转身面对他："不，这次我想争取。但不是以牺牲家庭为代价。"她握住顾东的手，"前世的我太软弱，现在的我又太强硬...应该有个平衡点。"
顾东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会找到的。"
厨房里飘来阵阵香气，王桂英惊讶地发现顾东居然在煲汤。他笨拙地照着食谱操作，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安胎汤，"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问了中医科的同事。"
王桂英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顾东身上有淡淡的机油味和汗味，混合着汤料的香气，构成令人安心的气息。
人生的选择从来没有标准答案，但只要有爱和理解，每条路都可以走得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