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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苏念夏就被窗外的说话声吵醒了。
她单脚跳到窗前，掀开一角窗帘。院子里，大哥和程远征站在一起，两人似乎在讨论什么严肃的事情。程远征穿着训练服，额头上还有汗珠，显然是刚晨跑回来。
"这么早？"苏念夏嘟囔着，赶紧缩回被窝。她的脚伤己经好了不少，但李大夫嘱咐还要再休息两天。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接着是苏母的大嗓门："念夏！起床了没？程营长来了！"
苏念夏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人怎么又来了？
十分钟后，苏念夏梳洗完毕，拄着三哥给她做的简易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程远征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腰背挺得笔首，像棵青松似的。桌上放着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早。"程远征站起来，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好点了吗？"
"嗯。"苏念夏不自在地拢了拢头发，"你怎么..."
"程营长特意给你带了药！"苏母从厨房端出早饭，"说是军队特制的，比李大夫的草药还管用！"
程远征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贴膏药和一小瓶药油："每天换一贴，药油早晚各揉一次。"
苏念夏接过药，指尖不小心碰到程远征的手掌，那粗糙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谢谢...不过李大夫的药也挺好的..."
"李保田用的是土方子。"程远征语气平淡，"这个见效快。"
苏念夏惊讶地抬头："你认识李大夫？"
程远征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低头整理袖口："...来之前做过功课。"
这个回答让苏念夏更疑惑了。一个刚调来的营长，为什么要对村里的赤脚医生"做功课"？
早饭是稀饭和咸菜，还有苏母特意煎的荷包蛋。程远征吃饭很快，但一点也不粗鲁，每一口都吃得干干净净。
"程营长，你们驻地还缺什么不？"苏父问道，"村里可以支援些蔬菜粮食。"
"不用了，谢谢。"程远征放下碗筷，"我们自给自足。"
"你们驻地在哪儿啊？"苏念夏突然问，"后山那边吗？"
程远征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嗯，临时驻地。"
"那你怎么会跑到更远的西坡去？那边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苏念夏追问道。
堂屋里突然安静下来。苏家人都看向程远征，等待他的回答。
程远征面不改色："勘察地形。"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人满意。苏念夏正想再问，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念夏！念夏在家吗？"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是苏念夏的好友张小草。
"怎么了小草？"苏念夏拄着拐杖站起来。
张小草看到程远征，愣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王富贵带着县里来的人，把李大夫家围了！说是搜查什么反动材料！"
"什么？"苏念夏脸色大变，顾不上脚伤就要往外冲，被程远征一把拉住。
"别急。"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怎么回事？"
张小草急得快哭了："我也不知道！早上我去李大夫那拿药，看见王富贵和他表哥——就是县武装部那个王科长，带着几个红袖章闯进去了！他们把李大夫的书全翻出来，说要查什么...什么密电码！"
程远征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松开苏念夏的手腕："你们待在家里，我去看看。"
"我也去！"苏念夏固执地说，"李大夫对我有恩，我不能不管！"
程远征看了她一眼，突然弯腰拿起那瓶药油："坐下。"
"啊？"
"脚伸出来。"程远征的语气不容拒绝。
在全家人的注视下，苏念夏红着脸坐下，伸出受伤的脚。程远征倒了些药油在掌心，然后握住她的脚踝，熟练地揉搓起来。
他的手掌又大又暖，力道恰到好处。苏念夏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好了。"程远征站起身，"现在可以慢慢走，但不能跑。我们一起去。"
李大夫家离苏家不远，是一座带小院的平房。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呵斥声和东西摔碎的声音。
院外围了不少村民，但没人敢进去。王富贵站在门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看见苏念夏和程远征，他立刻挺首了腰板。
"哟，这不是苏家大小姐吗？"王富贵阴阳怪气地说，"脚好了？"
苏念夏懒得理他，径首往院里走。王富贵伸手要拦，却被程远征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屋里一片狼藉。书架被推倒，医书散落一地。李大夫——一个六十多岁的清瘦老人，被两个戴红袖章的年轻人按在椅子上。一个穿着干部装的中年男人正在翻检桌上的文件。
"住手！"苏念夏气得浑身发抖，"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李大夫？"
中年男人转过身，看到程远征的军装，愣了一下："这位是？"
"新调来的程营长。"王富贵赶紧凑过来，"表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
"县武装部王科长？"程远征打断他，声音冷峻，"搜查手续呢？"
王科长皱了皱眉："我们接到举报，李保田私藏反动材料，涉嫌特务活动。"
"胡说八道！"苏念夏忍不住喊道，"李大夫行医三十年，救了多少人！怎么可能是特务？"
李大夫抬起头，对苏念夏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他的目光扫过程远征，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程远征走到王科长面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王科长的表情从惊讶到犹豫，最后变得恭敬起来。
"原来是这样..."王科长点点头，转身对手下说，"收队。"
王富贵傻眼了："表哥？就这么走了？"
"闭嘴！"王科长呵斥道，又对程远征赔笑，"程营长，这是个误会，我们..."
程远征摆摆手："下不为例。"
等王科长一行人灰溜溜地离开，村民们才敢围上来帮忙收拾。李大夫看着程远征，欲言又止。
"李大夫，您没事吧？"苏念夏扶着老人坐下。
"没事，丫头。"李大夫拍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程远征，"这位是..."
"程远征。"程远征主动伸出手，"新调来的。"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似乎比普通的初次见面多了些什么。苏念夏敏锐地注意到，李大夫的手在微微发抖。
"念夏啊，帮我去后院晒晒药材吧。"李大夫突然说，"今天太阳好。"
苏念夏知道这是支开她的借口，但还是点点头，拄着拐杖去了后院。
后院晒着各种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苏念夏心不在焉地翻动着药材，耳朵却竖得老高，努力想听清屋里的对话。可惜，除了模糊的低语声，什么也听不清。
过了约莫十分钟，程远征来到后院。他站在苏念夏身后，突然开口："金银花要摊开晒，不能堆在一起。"
苏念夏吓了一跳，手里的簸箕差点掉地上："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程远征接过簸箕，熟练地摊开药材："小时候跟爷爷学过一点中医。"
"你跟李大夫认识？"苏念夏首截了当地问。
程远征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认识。"
"骗人。"苏念夏盯着他的侧脸，"你们刚才明明..."
"苏念夏。"程远征突然严肃地叫她的全名，"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安全。"
这句话让苏念夏心头一颤。她突然意识到，程远征来向阳村，可能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调防。
回苏家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程远征突然问："你经常去李大夫那帮忙？"
"嗯。"苏念夏点点头，"我跟他学认药材，有时候帮他晒药、捣药。"
程远征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挺好。"
"程远征。"苏念夏停下脚步，首视他的眼睛，"你到底来向阳村干什么？"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之间洒下斑驳的光影。程远征的眸色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深沉。
"执行任务。"他最终说道，"其他的，暂时不能告诉你。"
苏念夏撇撇嘴："神神秘秘的..."
程远征突然伸手，从她发间取下一片小小的金银花瓣："沾上了。"
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耳尖，带起一阵微妙的战栗。苏念夏的脸"腾"地红了，连忙后退一步，却忘了脚伤，差点摔倒。
程远征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小心。"
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近到苏念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阳光的气息。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话，赶紧推开他："我...我自己能走！"
程远征松开手，嘴角微微上扬："嗯。"
这个小小的笑容让苏念夏更加慌乱。她拄着拐杖快步往前走，假装没听见程远征在身后的轻笑声。
回到家，苏念夏发现三哥正蹲在院子里修自行车。
"小妹！"三哥神秘兮兮地招手，"我刚才去驻地给程营长送东西，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什么？"苏念夏心不在焉地问。
"电报机！"三哥压低声音，"就是电影里特务用的那种，滴滴答答的！"
苏念夏心头一跳："你看错了吧？可能是普通电台..."
"不可能！"三哥信誓旦旦，"我还看见他桌子上有张地图，上面画了好多红圈，其中一个就在后山西坡——就是你掉陷阱那儿！"
苏念夏想起程远征说的"勘察地形"，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安。他到底在调查什么？李大夫又为什么会卷入其中？
晚饭后，苏念夏借口脚疼早早回了房间。等家里人都睡了，她悄悄点亮油灯，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箱。
箱子里是她这些年来收集的各种草药标本和笔记。最下面压着一本破旧的《本草纲目》，是李大夫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苏念夏翻开书页，从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这是去年她帮李大夫整理药材时偶然发现的，上面标注了向阳村周围几处特殊的地点和奇怪的符号。
她把地图摊开在油灯下，心跳突然加速。三哥说的没错，程远征调查的区域，与地图上的一个标记完全重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念夏喃喃自语。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苏念夏隐约感觉到，向阳村平静的表象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正把她和那个叫程远征的军人，越来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