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墨发誓自己没有看错。
这少年方才还躺在地上,然而下一刻,他就如同鲤鱼打挺般突然飘到了他面前,连残影都没有。
仿佛是突然撕裂了空间钻过来的!
惊愕之下,千尘立马甩出几只符文,千墨则斜刺里夹击这少年。
那少年也是云里雾里躲开这一击,符纸烧到了床头,啪的迅速燃起火焰,他迅速反应过来,扭头朝着尹黎梨狠狠瞪了一眼:“妖女!”
尹黎梨发誓她绝对是个好人。
要不是这少年不救她,她绝不可能再次催动雷符来控制他闪现,她拾起地上的被子披在身上,一溜烟似的冲出门外。
外头道场之内,尹黎梨只当看不见,千尘等人出门寻她,几人在树林间你追我赶,尹黎梨用符摇出几个魔物,挡在他们面前,只听的后方传来几道:“师姐,师姐”的呼唤声,她充耳不闻,如同被束缚住的鸟儿展开了翅膀。
想要她提前上山打工,没门!
她拼命的跑,不知星辰月异,等到将所有声息都甩在脑后,脚下一滑,被石头绊倒 ,摔在了地上。
她并未马上起来,而是头趴在草地上喘息了一会儿。
这一夜和这帮人歪缠了这么久,她快要没有力气了!
头顶上似乎被重物踩了一下,她啊的叫了一声,一只黑影在眼前划过,却是只通体发黑的猫。
那黑猫眼珠澄澈如宝石,散发着淡淡的灵气,它看了眼尹黎梨,很不屑的转身,翘着尾巴一扭一扭的往前。
尹黎梨:……
她怎么从这只猫的眼睛里,看到了鄙夷二字?
尹黎梨情不自禁的跟着它走。
她也不是非要跟着这只猫,而是岐灵山空灵幽谷,山脉纵横复杂,她不小心迷路了。
从幽涧山谷里走 ,路上全是些冒着黑雾的魔怪。这些魔物不似外头的魔物那般嚣张,反而瑟缩着栖息在林梢丛草之间,跨木桥越过一方溪流,尹黎梨瞧见了一间竹舍。
这竹舍建的雅致隐蔽,敞开一扇门,不时有魔物忙进忙出,似乎不知在忙活些什么,唯一不足之处,便是从里头时不时飘散出一股恶臭的气味。
这臭味十分难闻,混合着香灰和血液,又仿佛里头还掺杂着臭鸡蛋的味道,闻之叫人恶心干呕,几欲昏倒。
尹黎梨对这气味十分熟悉,因为她发现,这股气味居然和周玄身上的味道是相融的。
周玄身上的那阵味道,就算重生转世喝了孟婆汤,尹黎梨都不会忘记。
光是和他站在一起,就犹如酷刑一样。
她望向竹屋里,神色惊疑。
难道,此处便是血魔道祖命人炼药试毒的地方?
心念一动,她催动雷符,几只小鸟从符咒里冒出,叽叽喳喳的在树林间盘旋飞舞,几只蛤蟆和老鼠也从符阵里冒出,飞奔在外头。
树林外本来寂静,因着这些鸟儿蛙儿的蹦跳,那些隐藏在树叶底下的魔物也瞬间蜂拥而出,搅得树林。
几个在竹舍守备的魔人原本静立着,这时提着刀剑,凛然道:“谁?”全都夺门而出。
等这些人彻底被这些动静吸引后,尹黎梨从一棵树下走出,进了竹舍。
她是捂住口鼻进去的。
刚踏入门,便觉一股热浪如火烧一般扑面而来,再往内室一看,里头陈列着不少水缸子一般的炉鼎。
这些炉鼎底下生着火,每个炉鼎里装着几个孩童,衣着打湿不说,整个人全然淹透了,奄奄一息。
尹黎梨心头震撼。
在小说里读着这些画面时没太大感觉,可身临其境之时便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血魔老祖的残暴了。
他竟然将孩童放在炉鼎中蒸煮。
对,是的,就像是烹饪食物一样,根本没将他们当人看待。
心头大骇,她翻了翻记忆,《大师姐》里头有提到过血魔道祖这样的邪魔吗?
正在她想入非非,忽然,从里头的内室中传来一道哭嚎声:“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尹黎梨一震,是婉君的声音!
牢笼里几个魔人正抓着婉君的手,将她往外头按住,而婉君却死死扒住了牢笼不放,哭的声嘶力竭:“我不去,我不去。”
几个魔人搬动这丫头本来绰绰有余,首接劈手打晕丢到炉鼎中即可,可那炼药的药师非但不允许,还让他们三恭西请客客气气的将人带进去。
是以他们才在此处拖延了一段时间。
有魔人道:“药夫子,这小丫头着实是难缠,要不咱们还是打晕了首接将她拖进去吧,反正药效什么的也不耽误。”
药夫子生的姿容灵秀,然而却不如何强壮,形销骨立,瘦削修长,他咳嗽两声,道:“不可。”
他看了眼那魔人:“你懂什么,试丹之人须得心神合一,才能发挥出最好的药效,”
魔人在心头暗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恭敬道:“是,是,都听药夫子的。”
那药夫子观摩一阵后便从内阁退出,转身走进了竹舍,只是,就在他前脚刚出去,忽然,一张网准确无误的罩住藏在一只炉鼎旁的尹黎梨。
尹黎梨:?
她被兜头罩住,仿佛一只被迫上岸的鱼,头顶传来温润嗓音:“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尹黎梨抬头,一个病弱青年正站在她面前,身着月白素衣。
一阵无言的尴尬。
倒不是尹黎梨不想狡辩,但此刻她想不出任何的理由。
总不能说我见你这竹屋敞开想进来逛逛吧……
没想到那青年却一下子说出了她心头所想:“你在想,该如何回答。”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尹黎梨这样想。
那只黑猫又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下子跳进了他的怀中,这时,外头刮来一阵阴风,擦过竹舍屋檐而来,檐铃发出叮当响声。
尹黎梨还不曾说一句话,忽然,她便感觉自己变小了,青年袖袍一拂,尹黎梨就钻进了一个袋子中。
从竹舍中走进来一人,赫然是血魔道祖,只见他红衣淌血,墨发凌乱,脸色苍白,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他上下扫了眼药夫子,道:“你这里来过一名女子吗?”
尹黎梨心悬到了嗓子眼,然而下一刻,便听药夫子摇摇头:“没有。”
她的心又松了下来。
血魔道祖似乎并不相信,他扫了眼竹舍里头,清一色的全是炉鼎,阴翳的双眸这才消减下怀疑。
陆续走过两排炉鼎,来到座椅前坐下,他冷冷问道:“这几日,药炼的如何?”
药夫子道:“这几日活血生肌丸炼出不少,只是全都有毒,无一例外,而召神丹只炼出了一颗,只是——”
他神色犹豫,“只是刚炼出便碎了。”
血魔老祖不置可否,神色里的阴霾却越来越深,忽然,他一掌打过去,几个炉鼎全然破碎,里头的人全都滑落出去,有的泡的太久,头脑分家,摊成碎片落在地上。
他神色厉然:“这样下去,我要何时才能救她!”
药夫子叹了口气:“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倒是你,这次动静太大,惊扰了修族,这几日得务必小心,不要再被抓住把柄了。”
他话语不卑不亢,似乎并非是血魔道祖偶的下属,反而和他平起平坐。
血魔道祖余怒未消,拍了桌子站起: “正道欺我太甚,有朝一日,我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药夫子似是早习惯了他的暴怒,他神色冷静,将茶盏递到他手上,委婉劝道:“殷商早就告诫过你,避世隐居才是正经,你偏要救心爱之人,戕害生灵,那便只能被这些人咬住了死死不放。”
听到“殷商”二字,尹黎梨将耳朵抬高了些。
血魔道祖亦是对这两字极为厌恶,神色里满是毁灭之意:“待我有一日取代了他,自当叫整个上修之人为她陪葬!”
取代他是什么意思?
尹黎梨想的出神,天旋地转间,她从袖带中被揪出,扔在地上。
血魔道祖离开了。尹黎梨捂住摔疼的腰,怨念的看了他一眼,便听药夫子道:“偷听了这么久,有何收获?”
“没收获,”尹黎梨想了想,又道:“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这句话本该激怒青年,然而他神色淡漠,像是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他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尹黎梨笑的狡黠:“你要杀我,就不会救我了。”
奇怪,尹黎梨是第一次见到这人,却对这青年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这也算是她穿越以来遇到过的最有好感的人。
想了想,她心首口快道:“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药夫子心头一荡,不动声色道:“说。”
尹黎梨在旁人面前,从未有过这般客套,她笑道:“小女子有个朋友,名叫婉君,她救过我,我们两个是一起藏在牢笼里被抓过来的。”
“药夫子,这牢笼里缺了婉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恳请你放过她吧。”
药夫子审视的望着她,须臾,他问道:“你这般仁善,为何不求我放了所有人?”
“谁说我仁善?”尹黎梨微微一笑,神色露出些许残忍无情,“我只对在乎的人如此,其他的,做猪做狗做畜生死无葬身之地,都和我无关。”
药夫子又道:“那你不怕我不答应吗?”
尹黎梨又道:“你都救过我一命了,那必定能答应我其他的要求的。”
她笑的过分明艳自信,仿佛沉闷阴森的竹舍都驱散了些许冷寂,药夫人先是一愣,似乎没见过这样赶绳子上爬的无赖,但他随即敛了敛眸,拄着拐杖走进内阁。
不一会儿,一个小女孩被带出了出来。
婉君见到尹黎梨,先是惊了一下,然后泪眼婆娑,扑过去:“神仙姐姐!”
结果就在她的脸挨近之时,被一指头按住了额头。
尹黎梨很不耐烦别人哭,语气沉重:“哭什么,又没死?”
她总有种能将温情画面搞砸的才能。
“我,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婉君哭着,又怕尹黎梨觉得她烦,抽抽噎噎的缩紧了手。
尹黎梨道:“好了,别哭了,这不是见到我了吗,走,我带你走。”
婉君被她牵住,心头甜丝丝的,“嗯”了一声。
二人即将出竹舍,忽然,尹黎梨转头:“夫子,你所追随之人并非良人,你何不和我们一起走呢?”
药夫子并无惊诧,只道:“你看出来了?”
尹黎梨道:“我虽然只听得数语,但也知血魔道祖此人刚愎自用,心高气傲,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何你非要将自己局限于此呢?”
药夫子一怔,仿佛这时,他才真正看清了这个俊美俏丽的女子。
他心绪激荡,又干咳两声,抬眸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隐隐掀起些许微澜:“我也是你要帮助的人吗?”
“哼,要不是你救了我,我也不会说这些话,”尹黎梨还想劝他,“血魔老祖这地方乌烟瘴气,你身有重疾,在此地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出不去了。”他猛然道。
尹黎梨瞧着他的背影,对方不再看她:“你快走吧,记得走小路,山下的小路上全是松叶,绕着绕着就走出去了。”
他话语坚决,尹黎梨见人下了逐客令,也不再劝阻,拉着婉君的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