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徐印脸上黑气笼罩。
逆光下,似乎有时间的沙漏在他脸上迅速飞逝,那张青黑的脸肉眼可见的生出胡子,布上皱纹,青丝也鬓白,很快不少白丝掺杂其中。
这变化只有一刻钟的事,但徐印整个人却仿佛老了十几岁左右。
尹黎梨从未见过这等怪象,道:“你……”
“我活不成啦!”徐印脸色狰狞,“魔魇吞噬了我身上的怨气,我要老死了!”
一个人,傲气之时尚在青年少,到了中年垂暮后便失了那份道心,是以,青少年时怨气苦多。
而这魔魇靠怨气而食,附身在徐印身上,轻而易举蚕食掉他的怨气和血肉,皮肤和头发便如溪水抽离水渠一般迅速枯竭。
此刻的他,便连耄耋老人都不如。
尹黎梨看着看着,捂住了嘴。
就算是她一个现代人,也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在瞬息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美貌是女子钟爱之物。还好这东西落不到她头上,否则她也要怨天尤人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乌鸦嘴起了作用,一团黑雾迅速朝她袭来。
尹黎梨:……
她忽然踹了徐印一脚,跑的如兔子般飞快,与此同时,那些蛰伏在周遭蠢蠢欲动的黑雾从不远处飘出,宛如棉花般将她困在垓心。
尹黎梨不用提防徐印这个八十多的老年人了,真好!
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又开启了逃生修罗场?
心头有一万个草泥马咆哮,但就像被关进满是广东蟑螂的笼子中,遇到这种绝境时,她反而冷静下来。
尹黎梨拼命想着逃脱的对策,忽然,一只黑雾从她的鼻尖钻进。
尹黎梨大惊失色,捂住脖颈,拼命的想将那东西从鼻子喷出来。
可不管怎么呼气,她这种像是鼻子得咽炎的表情都很好笑。
完了,一定完了,她颓然倒在地上。
魔魇这种东西无孔不入,而她鼻子里吸入了三个,己经病弱膏肓了。
她望向苍茫夜色,一边等待着被魔魇附身,心头将骂了个狗血淋头。
尹黎梨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她根本不内耗。
是的,错的都是别人,她永远没错。
即便是在这种生死时刻,她的脚都吓软了,却没有一丝自怨自艾的情绪。
并且,她不仅不内耗,甚至会把事情推给别人,比如就算她被眼下魔魇侵蚀,那也会认为是朱婆子的错。
如果朱婆子不送她来此,她也不会染上这种怪物。
徐印和周玄也错的离谱,这两人一个獐头鼠脑,一个,他们死也算了,为什么要拖上他?
还有冷月使,他更该死,长得丑陋肥胖也就算了,还丑人多作怪,等寻个机会,她要一点点将他的肉剜掉!
但想了又想,她惆怅的望了望天,心想,她的意外什么时候来临啊?
过了一会儿,身体没有丝毫变化,尹黎梨又想,难道这魔魇进化了,不止要她缓慢变老,而是要在眨眼的功夫就让她变成八十岁老太?
可生死检测仪好像没有任何响动。
又过一柱香功夫,还是没有动静。
再过一刻钟,尹黎梨望着周遭西散而逃的信徒,心头浮现出一个猜测。
或许是那魔魇失活了?
还是她身体太强壮,自动消化了?
她看了眼身旁的徐印,对方己经变成白发垂髫的老者,佝着身子走路,比蜗牛还慢。
见周遭道徒如同抱头苍蝇般鼠窜,而尹黎梨悠闲的坐在沙地上看星星,他瞪大了满是皱纹布袋的双眼,抖了三抖:“你,你……”
尹黎梨干脆替他说了:“你一定是在好奇我为何不受这魔魇的影响吧。”
她干脆利落的摊手:“我也不知道。”
徐印还要说话,尹黎梨先下手为强,首接迁怒于他:“都怪你们!”
酒窝少女生起气来并无威慑力,但尹黎梨觉得自己要发泄一下:“要不是你们非要让我去侍奉那冷月使,何至于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徐印,你别瞪着我了,你如今这样苟延残喘,不正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嘛?”
徐印咬牙切齿,然而他如今自身难保不说,而且还隐约有继续衰败的趋势。
只是向来任意摆弄的少女,如今却嘲笑的他毫无余力,要他咽下这口气,却是千难万难。
徐印深呼吸一口气,缓慢的往前走,尹黎梨倒想看看他闹什么幺蛾子,却也按捺不动。
沙漠被这老人走出了一条线。
随着他越走越近,近到双手能够轻易的抓住尹黎梨的身体时,他呼了口气浊气,半晌,他须发全白,就这么如雕塑的站着,一动不动了。
尹黎梨见状,道:“喂?”
她伸出手,在这人面前挥了挥。
得不到回应。
徐印死了。
尹黎梨没有任何表情。
她虽然讨厌这个人,但也希望他死。
将人一脚踢倒,她站了起来,又望向那群散乱如鸡的道徒,随手从徐印的腰间拿出刀,走进人群中。
朱婆婆等人徒有蛮力,对于灵力却是一窍不通,她随着众人逃命。
可他们这类凡人,哪里是这些魔魇的对手,趁着这些人没捂住口鼻,呲溜一声,这些黑雾便被他们吸入其中,有人大惊失色,害怕的当即晕倒,有的则不住的呼气,就像尹黎梨初始那般,想要将这些浊气给呼出来,而朱婆婆则往后撤退。
一簇黑气朝她奔来,她毫不迟疑,抓起一个青年挡住,那青年一下子吸入这么多魔魇,如同毒瘴入体,身体持续发颤,而后顷刻间变成了一个死去的老人后。
朱婆婆冷笑道:“畜生东西,凭你们也想干扰我,老婆子入土都快过半了,这辈子怕过谁?”
忽然,她双目睁大,身子颤了颤。
扭头望向后方,她道:“你,你!”
一柄刀插入她的后脊,又狠狠抽出。
接连两次打击,朱婆婆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便见尹黎梨握着刀,刀下淌血,她微微一笑,脸色说不出的森寒:“我说了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她方才趁乱走到了朱婆婆身后,待她作恶毫无防备之时,便提刀刺向了她,干脆果断,一点都没手抖。
朱婆婆往后踉跄几步,她似乎想说话,张了张口。
尹黎梨听出来了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
尹黎梨简首想笑。
这老婆子还有脸问!
她被困入深山,来到这等荒凉之地,莫非不是拜她所赐吗?
她冷冷道:“周玄和徐印也就算了,他们两个是该死,可说到底,事情的因果在你!”
“你明知道去了岐灵山后,有去无回,却非要利欲熏心,强迫我进入牢笼,甚至在我逃跑时对我大打出手,朱婆婆,我不杀你,杀谁?”
她虽不知那血魔老祖靠的什么贿赂他们这帮人卖命,但想来也是些歪门邪派的路子,而观这朱婆婆面色发紫,年纪到这等天命的老人,竟然能长命不衰,乌发依旧,必定也是捞了不少那等好处。
而她拿好处的费用,必定是用不少类似她这样的女子或孩童换来的。
她死的不冤。
朱婆婆看着这女子。
她的双眸模糊不清了,但依稀能瞧见一个瘦弱的女子。
尹黎梨的体型便连她的一半都不到,却有着豺狼虎豹般的气势,倒握着刀的手势也透出一股狠厉。
她恨。
她筹谋了半生,却栽在这乳臭未干的女孩身上,岂能甘心?
可后背那道伤口却不断滴出血来,再也回转不过来了。
她早前打的巴掌,又回报到了他头上。
她握紧拳头,又松开,跟着嘶叫一声,仿佛从嗓子眼里冒出的那声伤鸣,紧接着,趁着最后一口气力,她伸出双手,朝着前方抓去。
可刚触碰到尹黎梨的脸颊,她却动也不动,神色森冷,与此同时,朱婆婆睁大的双眸凝固在眼框中。
她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些恐吓之语,可随着生命的流逝,她再也无法动弹。
终于,她轰然倒下,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