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这座殿堂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是陈年防腐药剂的刺鼻,是无数只被剥离血肉、只余森森白骨的手在岁月中缓慢风化的微尘,还有最深处、最核心处,从那口漆黑池水中逸散出来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腥甜。这里不是宫殿,更像一座用钻石和死亡之手砌成的华丽陵墓。
这房间,是某种凝固的、病态欲望的结晶。
空气沉滞如陈年的油脂,裹着幽微甜腥的药味,还有一种更深的、如同铁锈混着腐败淤泥的暗沉气息,挥之不去。墙壁并非石砌,而是无数双手,苍白、蜡黄、干枯、丰腴……密密麻麻,从地面首堆砌到拱形的穹顶。
每一只都姿态僵硬,被一种近乎透明的、凝固的胶质封存,指骨或蜷曲或伸展,被镶嵌其间的碎钻折射出冰冷、细碎、毫无温度的光点,像无数只永远阖不上的、死寂的眼睛。
房间的左上角,地面深深凹陷,形成一方幽暗的池子。
池水并非寻常清水,而是浓稠、近乎凝固的黑色粘液,表面微微起伏,偶尔鼓起一个气泡,破裂时散发出一股更浓郁的甜腻与腐朽交织的气息。
池子中央,一个人形轮廓静静悬浮。
那曾是个男人,如今更像一尊被遗忘的、深色矿石雕琢的塑像。皮肤呈现出一种枯槁、毫无生机的黝黑,仿佛被地底深处的淤泥浸透了千年。最触目的,是他双肩之下,那空荡荡的断口。
没有手。池子边缘,正对着那黝黑人形的位置,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水晶展示柜,内里铺着墨黑天鹅绒。
绒布之上,一双断手被精心摆放。苍白得如同最上等的骨瓷,却异常细长,指骨纤秀有力,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即使脱离了躯体,即使被浸泡了漫长的时光,那双手依旧传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属于活物的美感。
指尖微微内扣,仿佛在凝固的前一刻,仍徒劳地试图抓住什么虚无的凭依,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细微抓痕,如同无声的控诉。
柜内柔和的冷光打在上面,每一根线条都清晰得令人心悸,美得残酷。
女侍卫艾拉捧着沉重的银盘,指尖在冰凉的金属边缘微微颤抖。
盘中的水晶瓶里,暗绿色的液体随着她的脚步危险地晃荡。
她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在前方几步远的同伴洛瑞的后背上,不敢有丝毫偏移。
视线一旦滑开,哪怕只有一瞬,便会被这殿堂西壁的“珍藏”捕获——无数只形态各异的手,从指节粗壮布满老茧的劳工之手,到纤细柔美如同玉雕的贵族之手,它们被精心排列,用暗金的细钉固定在冰冷的石墙上,仿佛一幅幅诡异的浮雕。
空洞的骨缝间,硕大的钻石被粗暴地镶嵌进去,在幽暗烛光下闪烁着冰冷、扭曲的光斑,像一只只永不瞑目的眼。
我——凯因,指尖几乎是无意识地,轻轻触上了冰冷的、光滑的水晶柜面。那寒意瞬间刺入骨髓。
刹那间,时间的壁垒轰然崩塌。百年的尘埃被无形的狂风吹散,浓得化不开的甜腥药味猛地塞满我的鼻腔,几乎令我窒息。
无数声音、光影、扭曲的情感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撞入我的意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