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水浩荡东流,冲刷不去那日船舱里浓烈的血腥与惊悸。
长庆轮驶过安庆之后,李羞花在昏厥与半醒之间徘徊如缕。那日在船舱剧变,若非张先声急施金针渡穴,不惜损耗自身丹田本源内力强行吊住她心口微弱生机,那盏油灯早该在咒语与八哥惊啼声中熄灭。即便如此,人如朽木,生机凋零。上岸后辗转数座南国小城,寻医问药耗尽盘缠,李羞花呕血愈加频繁,双眼凹陷得如同骷髅窟窿,神智愈发混沌。张先声白日当佣工,夜间守病榻,人如绷紧的强弓,沉默得只剩下骨节摩擦的声响。肩上那只唤作小八的八哥鸟,自那次异变后便收起了所有骄横聒噪,如同褪去斑斓羽毛的乌鸦,终日蜷在笼中横杆一角,将小小的头深深埋进胸脯浓密的黑羽之下,一藏便是一整天。偶尔被窗外鸟雀啼鸣惊动,才猛地将脑袋拔出,黑琉璃珠子里满是无边无际的惊恐、混乱、以及某种源于血脉深处的滔天恨意!只一瞬,又飞快地、自暴自弃地将头再次深深埋入羽毛深处,仿佛那丁点天光是能将它彻底毁灭的业火。每当此时,张先声目光扫过那颤抖的黑团,心口便如同被塞满了浸透冰水的碎玻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起尖锐的痛楚和冰冷的疑惑。
半月前抵达湘南一处潮湿无名的小县城。李羞花在颠簸的板车上又呕出两口带黑丝的浓血,气息己微弱如风中残线,断续难续。
“回……家……声儿……回家……”破碎的词句耗尽最后气力,枯爪般的手死死攥着张先声的手臂,指甲透过薄薄衣衫嵌进肉里。
回哪里?
父亲张新天葬骨的黑石坳?
母亲日夜思念的粤东朱山故里?
目光落在母亲灰败绝望的脸上,那双深陷浑浊的眸子里燃烧着最后一点执念的光,仿佛那朱家老宅灶膛里未曾冷却的灰烬。
他最终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朱山镇。
一个在记忆里模糊、在母亲口中泣血的名姓之地。此去并非归家,而是送葬,将母亲最后残存的念想送回她生命开始的地方。
……
岭南暮春,湿热空气如同浸泡在温热的鱼腥水里。朱山镇盘踞在一条浑浊主河交汇的坡岭间,地势高低错落。新修的水泥路两旁,贴着惨白或青瓷色亮面瓷砖的小楼突兀地夹在一片片低矮歪斜、墙皮剥落如麻风病的黑瓦老屋之间。空气中混杂着发酵的酒糟酸气、河沟淤泥腐败的腥咸、新铺路面的沥青味与沿街油炸鱼干摊浓烈的油腻焦糊气。镇委大院在镇西稍高的坡地上,是几栋新旧夹杂的方盒子建筑,铁栅栏门漆成刺目的海蓝色,两个戴红袖章、嗑着瓜子的门卫百无聊赖。镇上户籍办窗口只有一名眼袋浮肿的中年女警在值,她听明来意,从一堆登记薄里翻出一册早己卷边的牛皮纸老簿册,沾着唾沫的手指在一页页褪色的蓝色钢笔字里滑动。
“朱广进家?”女警嘴里还含着一粒未嗑尽的瓜子,声音含糊带着本地浓郁的尾音,“老黄历了哦!火烧过后的?档案都没了!后来地方改‘和平里’了,老早没人住了!朱家后辈?哪还有后人!早在那年跑光死绝喽!朱家的老地?没啦!早些年填河扩地搞建设,就剩下几块没人要的烂瓦渣渣堆,后来被轧钢厂圈进去起新厂房了!找老坟?更不用想,东边那片乱葬岗,十多年前被推了大半,起化肥仓库!剩下点墓碑零散堆在仓库后墙根当基石料,都没人样了!”
女警一番话说得唾沫星子飞溅,带着事不关己的快意与一丝对“历史旧事”的不屑。她随手从抽屉里扯出一张折叠的灰扑扑油印小镇地图,“喏,大概方位,红圈圈划得歪歪扭扭的一小片,就是老朱家旧地基大致位置。”她见张先声脸色阴沉如凝冻的铅云,又补了一句:“要给你娘登记回迁养老?那你老娘叫啥?现在搁哪儿?”
张先声接过那张散发着陈腐油墨味的地图,指尖在油纸上粗糙的红色圆圈位置划过——那里如同被污血染过的一块劣迹斑斑的暗疮。他抬眼,目光越过女警肩上那扇蒙尘的窗户,窗框将外面一片歪斜斑驳、墙缝里长出杂草的老屋框成死寂的画面。他声音低哑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张先声。办个人临时居住证明。用途,停留时间,未知。”
女警斜瞥他一眼,嘴里嘀咕了几句不明发音的老家土腔,熟练地拉开抽屉扔出一份粗糙的印刷表格,指头重重敲了敲桌上一个粘着不明污垢的墨水盒:“登记信息!”
张先声捏起那支秃头钢笔,指尖在粗糙的硬纸表格上滑动,一笔一划,墨水在劣质纸张上艰难爬行:
姓名:张先声
曾用名:(空)
籍贯:粤东朱山镇张家沟
……
当写完最后一道笔画,墨水在粗糙的纸面上微微洇开一小圈模糊的晕痕,像一滴陈年的眼泪。
数日后。
省城。市公安局大楼如同一块巨大的方形灰白色混凝土积木,沉默矗立在市区的嘈杂边缘。阳光被厚厚的云层过滤成一片惨淡的白灰色,毫无温度地泼洒在空旷的前坪。新修的水泥停车场上,几辆警车蓝白相间的涂装油漆得过分鲜亮,反倒衬得大楼墙壁上那一道道深浅不一、如同陈旧疤痕般的雨水冲刷痕迹愈发碍眼。空气里弥漫着尘土、车辆尾气和某种类似消毒水的廉价清洁剂混合的、令人不适的气息。偶有穿着浆洗得笔挺、却又透出廉价面料硬度的制服年轻男女出入,步履大多匆忙板正,透着一股被体制规训过的青涩与刻意模仿的利落。
大楼内部光线略显昏暗,天花板挑得很高,吊着几盏光线冷白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光滑如镜面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冰冷的倒影。回廊幽深曲折,一扇扇或开或闭的办公室门,门上方的磨砂玻璃透出模糊的人影晃动。空气中充斥着纸张油墨、劣质打印墨粉、浓茶沉渣以及紧张忙碌交叠混合的独特气味。扩音器里时断时续、夹杂着滋啦电流声的通话喊人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脚步声杂乱无章地在坚硬地面上叩击,皮鞋、胶底靴、高跟……或急促如雨,或沉缓拖拉。
朱小军便在这片略显冰冷肃穆的回廊人流中挺首地行进着。
他刚报到完成,一身崭新的、肩章尚未熨烫出笔挺锐角的夏季短袖藏蓝色常服,浅灰衬衣领口紧扣一丝不苟。腋下夹着一本厚厚的、簇新的灰色《新警工作手册》。年轻人面容白皙清隽,略显单薄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擦拭得锃亮的银边细框眼镜,镜片后的双眼沉静剔透,如同山涧新洗过的黑色鹅卵石,带着一种初入庙堂的谨慎和一丝未被磨灭的书卷气。只是此刻,那点书卷气的底子下,藏着一份努力适应新环境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紧绷。
他边走边习惯性地用手拂平右臂袖口一处刚刚在门把手剐蹭出的轻微褶皱,镜片后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每块挂在门框边的科室铭牌——“户籍科”、“档案科”、“外事管理”……脚步沉稳利落,节奏控制得恰到好处,如同设定好的精密齿轮,绝不浪费一丝动能。思绪则在为接下来的实习期默默规划:老警探们强调的办案细节记录要点、顾菲叮嘱的条例框架与程序合规性、案卷中那些需要格外留意的证据链逻辑盲区……
回廊一个首角转弯处。光线在这里更暗一层,空气也似乎沉闷凝结了几分。
迎面而来一条高大颀长的身影!
这人走路步态极沉、极稳。每一步落下都异常坚实,仿佛踏在人心坎上。但并非那种炫耀力量的沉重,而更像一种经历过长途奔徙后沉淀的凝实感,一种无需额外用力便足以贯穿地脉的下盘功夫!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磨损得显露出灰白布丝的靛蓝粗布工装夹克衫,下身是同色粗布裤裤脚塞进同样洗得发白的黄绿色高帮翻毛军用胶鞋里。背着个沉甸甸、磨得发白军绿色大号帆布包。整个人如同刚从尘土飞扬的矿井、或者暴雨冲刷过的荒原长途跋涉而来,风霜尘土烙印在他身上每一寸的旧布纹理里。他手里捏着一张折叠的纸(正是那张油印的朱山镇简略地图),正低头专注地审视着。
一种极其古怪的、源于血脉核心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炸开!
嗡!
心脏毫无来由地猛撞向胸腔肋骨!
如同深埋地底的古钟被无形巨杵骤然撞响!
朱小军前进的步伐硬生生卡在半步悬空!脚底胶底与光滑水磨石地面摩擦出极其短暂刺耳的“叽”一声轻响!呼吸骤然一滞!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自骨髓深处席卷而上,瞬间冲刷西肢百骸!脖颈后汗毛根根竖起!
仿佛有一道跨越千山万水的无形闪电,狠狠劈中了他!劈开了混沌初开般的惊悸与熟悉!
他猛地抬起头!
与此同时!
对面那高大挺拔的男人仿佛也在一瞬受到了同样无形巨力的袭击!他那低垂着的、如同石雕般刻骨沉毅的头颅骤然抬起!
两道目光!
在省城公安局这肃穆森严、空气粘滞的幽深回廊!
在冰冷的地面、昏暗的光线、远处扩音器模糊嘈杂的背景音共同构筑的灰色屏障中!
如同两根被命运强行推着燃向对方的导火索,裹挟着各自积蓄了二十余年、却根本不知其存在的力量与迷雾!
轰然撞在一起!
张先声那张如同被风刀霜剑反复刮削过的脸庞映入朱小军的瞳孔!
棱角如刀!风霜刻骨!一双眼睛,眼眶深邃如地裂,眼窝深处是极致的疲惫堆积成的铅灰色云层,如同燃烬的火山口里凝固的余灰死气。但那云层之上!两道目光却凌厉得如同破开地狱岩壁射入的阳光!似曾相识的、如同父亲旧照中那份刻在骨血深处的刚硬轮廓!活生生矗立!
嗡!
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咆哮!一股滚烫的、源自生命源头的古老呼唤在朱小军灵魂里疯狂震荡!
这个人!这张脸!
似曾相识!刻骨铭心的熟悉!
就在那个临川镇雨雾弥漫的街角!那个面色惨白如鬼、死死盯住他如同要将他灵魂吸走的妇人!那个瞬间如同巨岩般将她护在怀里、眼中燃烧着震惊、痛苦与……某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撕裂般联系的眼神的男人!
就是他!那个在临川街头抱着母亲仓皇避走的身影!
那一幕曾在他梦中反复纠缠!此刻以数倍强烈的冲击力与现实重合!
而更可怖的是!他再次从这张陌生的脸上捕捉到了那个瞬间的、无法磨灭的熟悉轮廓——那份潜藏在刚毅线条下的、与父亲遗照上年轻眉眼几近重合的神采!
为什么?!
他是谁?!
那妇人是谁?!
朱小军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如同被瞬间抽干!银边眼镜片后的眼瞳因剧烈的冲击而无法聚焦般剧烈震颤!捏着手册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苍白发青!腋下的那本崭新《新警工作手册》几乎要脱手坠落!
就在惊疑风暴将朱小军卷入混乱旋涡中心、几乎无法自持的刹那!
“噗通!”
一声闷响!
一杯纸杯泡的热咖啡从朱小军身侧另一个匆忙擦肩走过的年轻女警手中滑落!滚烫的深褐色液体如同恶毒的泼墨画,在光洁冰凉的水磨石地面上瞬间溅开一片狼藉!几滴滚烫的液体甚至溅射到朱小军崭新的警裤裤脚和小腿肌肤上!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女警慌忙道歉,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弯腰去捡那还在滚动的纸杯。
这意外如同冰水浇头!
瞬间将朱小军从惊骇茫然的状态中强行拉回现实!
心跳如鼓!理智却如同濒临断弦的强弓被强行拉回!
身份!职责!场合!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如同被冰冷的金属刮过!强行压住喉咙里那股几欲冲破束缚的质问!目光从那几乎定格的刚毅面庞上艰难移开,垂眼看向自己裤脚点点褐色污渍,喉结滚动几下,才挤出一句:“没事。”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干涩颤抖。
这微小的骚乱也惊动了张先声。那如同磐石般凝固的身影似乎也因这泼洒的咖啡微微一晃。他从那惊心动魄的目光纠缠中猛地收回视线。心脏深处那道被强行冰封的震颤余波依旧轰鸣!他刚才分明看到了!这年轻警员眼中爆发的、绝非仅因咖啡泼洒而起的惊涛骇浪!那眼神!那瞬间难以遏制的震颤!临街惊魂的记忆碎片如针尖狠狠刺入!母亲当时那惨绝人寰的恐惧目光!与眼前这张清俊年轻的面孔瞬间重叠!就是这个人!朱家血脉!朱广进遗留在人世唯一的影子!
巨大的冲击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开!他下颌的咬肌瞬间绷紧,如同钢铁在冰水下淬硬!眼神里那冰封的疲惫余烬之下,一丝极其复杂尖锐的火焰几欲喷薄!但他强行低下了头,视线落在脚尖前那摊还在蔓延的污渍上,脚步微不可察地向侧旁让开半步。呼吸在胸腔中拉成一道沉重的、压抑着所有爆发欲念的细微气流。身体微微绷紧,每一寸肌肉都像无声呐喊。
仅仅数息死寂!
走廊上混杂的脚步与嘈杂声重新填充空间。
那位闯祸的女警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纸巾胡乱擦拭着狼藉。朱小军却己不再看她,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如同点燃的火把!越过那一片混乱的咖啡渍,死死地锁定了正要绕开他、准备继续往前行走的张先声!那张紧绷清俊的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固执!
“同志!”朱小军开口了,声音在努力维持平缓,但那尾音却因过分用力而带着细微尖锐的震颤,“请稍等!麻烦!看一下您的证件!”他从左侧胸前口袋飞快地掏出自己那本崭新的警用证件,证件卡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和塑料封皮气味。拇指摁着证件卡下方的透明夹层处,将其清晰展开,露出那张戴着警帽、表情还略显拘谨的蓝色背景一寸照!他的动作精准克制,指尖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公安临检!请配合核实人员身份信息!”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条嘈杂通道陡然形成一种无形的屏障!
目光如同淬炼过的精钢钩索,牢牢地将转身欲行的张先声钉在原地!
张先声脚步戛然而止。
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那宽阔厚重的背脊线条在粗糙的靛蓝粗布衣料下绷紧如同拉满弦的强弓!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背脊筋骨间无声对冲、咆哮!半晌,他才缓缓侧转身躯。
阳光刚好穿透一片游移的厚重云层,惨白的光线从回廊远处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张先声半张隐在阴影里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被岁月风霜和无形重担磨砺出的、如同陡峭山脊般的冷硬线条,以及眼窝深处凝结不化的疲惫与冰封的警惕。他抬起左手,那只粗粝、关节磨得发亮如同枯树根般的手探进靛蓝旧工装胸前贴近心脏位置的拉链内袋。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张折叠的粗糙硬纸片被掏出。纸面沾着难以洗净的尘土和汗渍边缘磨损泛着毛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白色。他用拇指与食指稳稳地捻住,递向朱小军。
证件纸片在两人之间不足半尺的虚空停住。
朱小军伸出右手(他左手还紧紧夹着那本簇新手册,指关节青白)。当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粗粝的硬纸片边缘时,动作猛地滞了一瞬!仿佛那薄薄纸片是滚烫炽热的烙铁!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却无可避免的颤抖,接过了那张沾染着尘埃和岁月冰渣的临时证明。
证明下方印着本地派出所模糊的椭圆红章,印章边缘油墨堆积有些洇染。证件照片是张先声本人,头发略长、胡子拉碴,眼神里只有一片近乎绝望的疲惫深渊。他目光凝滞在照片下方清晰工整却透着刻骨孤寒的几行印刷字:
姓 名:张先声
性 别:男
证 件 号:4405****1632
暂住原因:护侍母病归乡安置
拟暂住地址:粤东省朱山镇张家沟(祖居地)
朱小军的视线如同被最锋利的钩子钩住!死死钉住“张先声”三个字!
这名字像一道炸雷!
张!先!声!
“张”——这个姓氏如冰锥刺入脑海!
临川镇上!母亲锁在藤箱夹层深处那张唯一的、残缺泛黄老照片!照片上那高大如山岳、如同父亲最坚实依靠的男人!那个被阿福伯提及无数次、为守护而粉身碎骨的恩人!那个同生共死的异姓兄弟!也叫——
张新天!
张新天的儿子?
朱小军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爪死死攥住!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骤然回流,耳边嗡嗡作响!他猛地扶住旁边的墙壁!那张清俊却瞬间毫无血色的脸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脆弱!镜片后的瞳孔疯狂颤动,几乎无法聚焦!手指紧紧捏着那张临时身份证明的边缘,劣质的纸张被指力捏得发出细微的、几乎碎裂的呻吟!
籍贯!朱山镇!张家沟!
这名字!这地点!
那夜母亲梦魇中破碎的絮语!
“祠堂…灶台…活砖…蒸屉下…”
血淋淋的过往碎片!惨烈的托付!
那里面藏着什么?
与自己血脉相连又扑朔迷离的朱家隐秘!
张家沟、张家沟……父亲的“义兄”之子!为什么籍贯又是张家沟?难道父亲与那张新天,竟非异姓结拜,而是血脉同宗?!
朱小军呼吸骤然急促!胸口起伏如同破败的风箱!
一个更可怕、更混乱不堪的念头如同阴冷的毒蛇瞬间盘踞在狂涛巨浪的心头——
那夜。
烈火焚天!
父亲朱广进!究竟将最后的嘱托与火种!交给了谁?!
眼前这名叫“张先声”、有着酷似父亲年轻时轮廓、携母求归张家沟的男人……
是恩?
是仇?
还是……更加无法想象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