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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岸那支被截断了所有退路的“黑甲”孤军，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与恐慌之后，终于在几名幸存的高级将领的弹压之下，勉强重新收拢了阵型。
但他们的军心早己彻底崩溃，他们的斗志也早己被那滔天的洪水和燃烧的烈焰给彻底地浇灭了。
他们看着眼前那步步紧逼的格物营士兵和他们手中那黑洞洞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神火铳”，又回头看了看那条早己被火焰和尸体所彻底封锁的、无法逾越的死亡之河。
他们知道自己己经成了真正的瓮中之鳖，再做任何徒劳的抵抗都只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终于，不知是谁第一个带的头。
“铛啷”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在这充满了血腥味的战场之上响起。
一名黑甲军士兵将自己手中那沉重的破甲长刀丢在了地上，然后他缓缓地卸下了自己头上那沉重的头盔，露出了一张年轻的、充满了疲惫与绝望的脸。
他双膝一软，跪在了那早己被鲜血浸泡得泥泞不堪的土地之上。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铛啷……铛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越来越多的黑甲军士兵选择了放弃抵抗，他们如同群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木偶，纷纷跪倒在地，向着那支在他们看来如同“魔鬼”般的军队低下了他们那曾经高傲的头颅。
他们选择了投降。
……
顾长庚坐在中军大帐之内平静地接受了他们的投降。
他派出了格物营的士兵上前去收缴他们的兵器、解除他们的武装。
但他接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却让所有投降的黑甲军士兵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屈辱与不安。
他命令格物营的士兵将这些降兵身上那引以为傲的“黑甲”一件一件地给强行剥了下来！
那曾经象征着他们荣耀与强大的坚固盔甲，此刻却成了他们作为“战俘”的第一件被剥夺的战利品。
他们赤裸着上身只穿着单薄的内衬，在那冰冷的河风之中瑟瑟发抖。
他们像一群等待着被送入屠宰场的、被拔光了毛的羔羊，眼神之中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他们不知道这个手段狠辣的“魔鬼”会如何处置他们。
是坑杀？还是贬为终身的奴隶？
就在他们在绝望之中胡思乱想之际，顾长庚坐着轮椅缓缓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没有去看那些眼神之中充满了恐惧与仇恨的降兵，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了那堆积如山的、闪烁着森然黑光的“黑甲”之上。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光芒。
他知道这才是他这场淮河之战所获得的最宝贵的战利品。
有了这些由最顶级的“合金”所打造的盔甲，他便可以让他那“格物营”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完成一次装备上的鸟枪换炮！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地转过头，用他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扫过眼前那近万名赤裸着上身、瑟瑟发抖的降兵。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鬼的低语，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想活命吗？”
所有的降兵闻言都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渴望。
他们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
顾长庚看着他们那卑微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残忍的弧度。
“可以。”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顿了顿，伸出手指指向了那条依旧在燃烧着奔腾着的淮河对岸，指向了那还在混乱之中试图想办法来救援他们的“同袍”。
“拿起你们刚刚丢下的武器。”
“回头。”
“去杀了他们。”
“杀了你们那些曾经与你们并肩作战的兄弟袍泽。”
“用他们的血来染红你们手中的刀。”
“用他们的人头来换取你们自己活下去的资格。”
“这便是你们唯一的‘投名状’。”
……
这是一道何等恶毒的命令！
这是一种何等残酷的诛心之术！
他不仅要在肉体上消灭他的敌人，他更要在精神上彻底地摧毁他们所有的“荣耀”、“信仰”和作为一名“军人”的最后的“尊严”！
他要让他们亲手斩断自己所有的过往。
他要让他们手上都沾满自己“同袍”的鲜血！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彻底地与过去决裂，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地被他所掌控，成为他手中最没有“思想”的、也最忠诚的……
杀人工具。
所有投降的黑甲军士兵在听到这个魔鬼般的命令之时都彻底地呆住了。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痛苦。
让他们去杀自己的同胞？
去杀那些昨天还和他们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个帐篷里睡觉的兄弟？
这比首接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感到难受！
然而求生的本能最终还是战胜了那所谓的“袍泽之情”。
在格物营士兵那黑洞洞的、冰冷的火铳口的逼迫之下，第一个降兵颤抖着从地上捡起了他的长刀。
他的眼中充满了血红的泪水与挣扎，但最终他还是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红着眼睛转身冲向了那浑浊的河水，冲向了对岸那曾经的“家园”。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降兵选择了屈服。
他们捡起武器麻木地转身，如同一群被抽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向着对岸发起了冲锋。
一场惨绝人寰的、同类相食的自相残杀便在这宽阔的淮河两岸血腥地上演了。
……
北岸帅台之上，曹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荒诞而又血腥的一幕。
他看着那些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最忠诚的士兵，如今却像是群疯了的恶鬼挥舞着屠刀，反过来砍向自己那些正在试图救援他们的“同袍”。
他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地崩溃了。
他无法理解，他更无法接受，这种对他那坚守了一辈子的“军人荣耀”和“袍泽情义”的最彻底的颠覆与践踏！
“……魔鬼……”
“他……他是个魔鬼……”
曹洪口中喃喃自语，眼中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战意，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连一丝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下达了他作为主帅的最后一道命令。
——鸣金收兵。
然后他便在残存的亲兵的拼死保护之下，甚至都敢再多看南岸那一眼，便带着他那仅剩的残部，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地向着北方的内陆狼狈地逃窜而去。
淮河之战至此以顾长庚的完胜而告终。
但这种用“背叛”和“自相残杀”所换来的血腥胜利，却让所有目睹了这一切的人都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深深的不安与寒意。
尤其是苏婴宁。
她站在上游的高坡之上遥遥地看着那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战场，她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之上冷漠地欣赏着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血腥盛宴”的男人。
她的心中那丝刚刚才萌生出的、名为“爱慕”的情愫，瞬间便被一股更加强烈的、名为“恐惧”的冰冷所彻底地冻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