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庚的“格物营”就像一头在东山岛上悄然成长的巨兽。它贪婪地吞噬着资源,其骨架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强壮起来。
但顾长庚并不知道,就在这头巨兽自以为高枕无忧的巢穴之中,早己被它最大的天敌悄悄地注入了最致命的“病毒”。
公孙衍派出的那些精通易容和渗透的探子,早己化作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混入了东山岛的招募队伍之中。
他们并没有急于去进行任何的刺杀或破坏。
因为他们知道,在这座守卫森严、如同军事堡垒般的岛屿之上,任何轻举妄动的“硬”破坏都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他们选择了一种更阴毒、也更有效的“软”攻击。
他们要攻击的不是这头巨兽的“肉体”,而是它的“灵魂”。
是维系着这支成分复杂的军队那脆弱的“凝聚力”。
他们成功地混入了东山岛的“辅兵营”和“工兵营”之中。
他们很快便发现这支名为“格物营”的军队其内部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天然的“矛盾点”。
那便是“战兵”与“工兵”之间那悬殊的待遇差距。
战兵是负责拿命去冲锋陷阵的,他们承担着最高的风险,自然也享受着最高的待遇。他们的军饷是工兵的两倍,他们的伙食顿顿都有肉吃。
而工兵虽然同样重要,他们是负责制造出那些可怕武器的“技术核心”,但他们的工作枯燥、乏味且毫无“荣耀”可言,他们的待遇也远不如战兵。
这个由顾长庚亲手制定的、看似“公平合理”的制度,其本身就埋藏着“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分裂的种子。
而公孙衍的探子们要做的就是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他们开始在工兵之中悄悄地散布一种充满了“思想”剧毒的“病毒”。
他们会在夜晚休息之时,在工匠们的耳边“无意中”抱怨: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在这里累死累活,每日敲打着这些冰冷的铁疙瘩,手都磨出了血泡。而那些只会舞刀弄枪的丘八却能吃香的喝辣的,军饷还拿双倍?”
“说到底,没有我们造出这些‘神火铳’、‘连星弩’,他们算个屁!他们就是一堆上了战场就会被人家一刀砍死的废物!”
“我们才是这格物营的核心!我们才是顾先生最倚重的人!我们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
这些充满了煽动性与挑拨性的话语如同火星,精准地落入了那些本就因为繁重劳动和心理不平衡而心生怨气的工匠们那干燥的“心田”之上。
渐渐地,工兵营内部开始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一些工匠开始消极怠工。
他们制造出的零件开始频繁地出现各种不该有的“瑕疵”。
整个兵工厂的生产效率都因此而大幅地下降了。
与此同时,这些探子又用另一种截然相反的“话术”去刺激那些头脑简单、西肢发达的“战兵”。
他们会在战兵们训练的间隙用一种充满了“优越感”的语气说道:
“哎,你们看那帮只会摆弄些瓶瓶罐罐的‘工匠’,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也配和我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拿一样的军功?”
“要我说,顾先生就是太仁慈了。换做是我,就该让他们也来尝尝这每日负重越野五十里的滋味!”
“一群只会再后方享福的软骨头罢了!”
这些话极大地满足了战兵们那廉价的、虚浮的“自尊心”。
他们开始看不起那些为他们提供武器的“工兵”。
他们在领取装备之时开始对工兵们颐指气使,呼来喝去。
双方的矛盾就这样在探子们那精心的挑拨之下被无限地放大、激化。
顾长庚亲手建立起来的那种依靠高压纪律和共同目标所维持的脆弱的秩序,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而探子们最阴毒的一招后手是针对那个曾经因为逃跑而被顾长庚亲手打断了一条腿的退伍老兵。
他们找到了那名老兵那被安置在辅兵营的、无助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婴儿。
他们没有去威胁也没有去恐吓。
他们只是送去了一些在岛上极为稀缺的“补品”和几件柔软舒适的“婴儿衣物”。
他们用一种最“温柔”的方式向那位淳朴的妇人传递了一个信息。
——我们能给你你丈夫给不了你的东西。
然后他们才通过这位妇人,向那名本就对顾长庚心怀怨恨的老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他们告诉他,只要他愿意说出格物营的布防和训练细节,他们便可以帮助他们一家三口逃离这座人间地狱般的“魔鬼岛”,并且在京城为他谋一个衣食无忧的“好差事”。
一边是打断自己腿的“魔鬼”。
一边是能拯救自己全家的“菩萨”。
那个本就意志不坚的老兵在亲情的“软化”与利益的“诱惑”之下,终于彻底地动摇了。
他答应了。
一场从内部瓦解这支新生军队的恶毒的阴谋,就此成型。
公孙衍的这张网己经悄然收紧,只等待着最后的收网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