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辞下意识避开了凌连沨深不见底的黑眸,巫执像是能感知到他的不安,清朗的声音响起:“殿下住在何处,夜深了,我送殿下回去吧。”
凌连沨依旧没有说话,眼底稍稍浮现出一丝不悦。
他身后的副官敏锐察觉自家上将的情绪,当即出声拦下巫执:“你是何等身份?殿下自有上将护送,轮不到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苗寨小子插手。”
说罢,副官己然走到季雪辞身边,不由分说握住轮椅把手。
巫执薄唇微抿,握着轮椅的手纹丝不动。
见他不退,副官呵斥:“松手!”
北楠本就对凌连沨刚刚的态度憋了一肚子火,这会看副官咄咄逼人,他上前用力拍掉副官的手,挡在季雪辞身前,“我们会送殿下回去,不需要上将大人费心。”
副官眼睛一瞪:“你!”
话音未落,凌连沨出乎所有人意料,走到季雪辞身边,那双漆黑眸子依然没有温度,他微微俯视季雪辞,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
“我送殿下回去。”
季雪辞微微睁大眼,错愕地看他,然而凌连沨脸上并无淡漠之外的表情。
他有些意外,很快意识到凌连沨可能因为顾及他皇族的身份才勉强答应送他回去,于是咬了咬唇,声音有些无力:“北楠送我回去就行了,连沨,不用麻烦......”
“我说,我送。”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凌连沨不容置喙打断,同时他的目光投到依旧握住轮椅的巫执身上。
巫执握着轮椅椅背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青白,手背起了青筋,他面上仍平静无害。
季雪辞仿佛被无形的气压莫名其妙夹在中间。
凌连沨要送他季雪辞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无奈,凌连沨做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他也不想这么多人围观似的再看着自己。
倦色爬上季雪辞眉梢,他顿了顿,侧身看向巫执,声音放得很轻,晚风吹起他的发丝,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阿执,今天谢谢你,天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巫执像没听见,身影在黑夜中显得有些寂寥。
“阿执?”
巫执终于有了反应,他抬了抬眸子,像不被选择的幼崽般不甘心,唇线抿得绷紧,最后有些孩子气地抿了抿唇,松了手。
季雪辞还想跟巫执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凌连沨就己毫不迟疑推着他的轮椅调转了方向。
北楠摸不着头绪,匆忙跟上。
轮椅在凹凸不平的行径上剧烈颠簸,凌连沨的脚程却没有丝毫减速,北楠被遥遥甩在后面。
受伤的膝盖隐隐作痛,季雪辞的脸色在苍白中更显透明,额间隐忍地出了一层薄汗。
“连沨......”季雪辞想让凌连沨慢点,连唤了两声凌连沨都没答应。
“连沨,停下!”膝盖疼得实在难忍,季雪辞抓紧毯子,提高了声音。
轮椅骤然停顿。
季雪辞不是没有感觉到凌连沨并非自愿送他,这里己快到他的住处,也没有旁人,他们不必再伪装什么。
“连沨,天很晚了,你回去吧。”左右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季雪辞自己也可以回去,他想结束这场煎熬。
“季雪辞。”
凌连沨冰冷的声音响在头顶,季雪辞身体一僵。
每次凌连沨连名带姓喊他,季雪辞总是能在他口中听到伤人的话。
他蜷起冰凉发麻的手指,不太想听凌连沨说话,但又不得不面对。
季雪辞抬头。
凌连沨凌厉的下颌绷紧,他倏地松开轮椅,厌恶地退开一步,满是憎厌和鄙夷的视线落在季雪辞身上,吐出凌迟他的话。
“今晚这一出你演得可还满意?”
“故意来送饭,故意迷路,故意让别人看到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季雪辞,你的手段,还是和从前一样低劣,如果可以,我根本不会答应跟你的婚约,和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无比恶心。”
季雪辞仿佛耳鸣了,周遭的一切他都听不见,只有凌连沨那句恶心,刀子一样一片片剜着他的心。
等回过神来,凌连沨己经不在了。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淌下来,季雪辞茫然地抬手,摸到一片冰凉的水迹。
他目光空洞地看着指尖的泪痕,久久没有动作。
北楠气喘吁吁赶过来,看到的就是季雪辞这副失魂落魄眼泪未干的样子,他不知所措地蹲在他腿边,焦急地摇着他的胳膊,“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季雪辞仍没什么反应,北楠的声音在他耳边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时而遥远,时而刺耳。
“北楠,我有点累了......”
北楠怎么把他推回的住处季雪辞己经不记得了。
强烈的疲惫猛兽一般吞噬了他,他的意识混混沌沌,北楠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裳,简单擦洗后,他就那么靠在窗棂睡着了,任由意识坠入深渊。
意识在虚无中飘浮,最后被拉回一个阳光刺眼的午后。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窗外和煦的微风,裹着一片金黄的秋叶吹进来,吹乱季雪辞的头发。
唤醒他的不是微风,是一盆泛着馊味的冷水。
刺骨的凉意浸入骨髓,锼水的臭味钻入鼻腔,轮椅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了气,瘪掉的轮胎与季雪辞沾着不知名脏污黏在脖颈的银发,成了周围取笑他的助兴剂。
“喂,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他好歹是大皇子,你这么捉弄他,是不是......”有道犹豫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大皇子?”那道顾虑的声音很快被一道嚣张的声音压过,“狗屁的大皇子,你没听说吗,他为了皇位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女皇陛下早就剥夺了他皇子的权利,他现在就是连贱民都不如的罪人!哈哈哈哈!”
季雪辞有个弟弟,比他小一岁。
女皇陛下身体不好,继位至今膝下只有季雪辞与二皇子两个孩子。
季雪辞是女皇尚未继位前,酒后乱性与一名下等的侍从所生,女皇将此视为耻辱,但由于身体原因无法打掉季雪辞,且医官说季雪辞是女皇的第一个孩子,极有可能分化成Alpha,女皇才将季雪辞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