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像老天爷打翻了水盆,倾盆而下的雨水砸在威远镖局的青瓦上,发出万马奔腾般的轰鸣。凌云紧了紧手中的六合枪,枪杆上的防滑纹路硌得掌心生疼。他站在檐下,望着被雨幕吞噬的江州城,眉头紧锁——城西码头方向,本该在亥时收摊的铁臂张叔,此刻却迟迟没有回来。
更夫敲过亥时梆子的第三声,码头方向终于传来了动静。不是张叔熟悉的梆子声,而是一声沉闷的巨响,混杂着骨骼碎裂的骇人异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湿滑的青石板上。凌云的心猛地一沉,握枪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枪尖一挑,挑开雨帘,便冲进了茫茫雨幕中。
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冰冷刺骨。脚下的青石板滑得厉害,凌云却如履平地,多年的习武生涯让他在这种环境下依然行动敏捷。他越靠近码头,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江水的腥咸,首冲鼻腔。
终于,他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张叔。
张叔半截身子浸在没踝的积水中,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却无法掩盖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他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刀刃没入大半,刀柄上刻着繁复的莲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张叔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涣散,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恐,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凌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一滞。他快步上前,想要查看张叔的情况,目光却被旁边散落的一枚青铜扣吸引。那枚扣子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瓣,可诡异的是,每片莲瓣之间都凝着深褐色的痕迹,像是某种动物的齿痕,绝非人力所为。
“张叔……”凌云的声音带着颤抖,他蹲下身,想要探张叔的鼻息,指尖却触到了一片冰冷。
就在这时,码头的积水突然泛起幽幽的磷光,蓝绿色的光芒在雨水中摇曳,说不出的诡异。凌云猛地抬头,只见远处的水面上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惊人,只在水面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般的涟漪,转瞬便被汹涌的雨水覆盖。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凌云握紧了手中的六合枪,警惕地扫视着西周。雨太大了,视线被严重阻碍,他只能听到雨水砸落的声音和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刚才那道黑影是什么?是野兽,还是……
他再次低头看向张叔胸口的匕首和那枚青铜扣,眉头皱得更紧。莲花纹匕首,带着非人的齿痕的青铜扣,还有那道诡异的黑影……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邪门。
凌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张叔的死因,以及这背后隐藏的秘密。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血迹,靠近那枚青铜扣,想要将它捡起来仔细查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青铜扣的瞬间,那枚扣子突然微微发烫,表面的莲花纹似乎活了过来,轻轻蠕动了一下。凌云心中一惊,指尖触电般缩回。他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在这种鬼天气里,人的感官似乎也变得迟钝和模糊起来。
可当他再次看向青铜扣时,它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静止,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呼——”凌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糊了他一脸。他站起身,环顾西周,码头空荡荡的,除了他和张叔的尸体,再没有半个人影。那道诡异的黑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凌云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张叔死得不明不白,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他低头看了看张叔圆睁的双眼,心中涌起一股悲愤和决心。张叔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如同亲儿子一般,他不能让张叔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张叔,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为你报仇。”凌云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坚定。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避开张叔的伤口,将他的尸体轻轻扶正。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张叔紧握的右手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凌云心中一动,轻轻掰开张叔冰冷的手指,只见他掌心躺着半片鱼鳞,鳞片在磷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边缘还有着不规则的撕裂痕迹,像是从什么活物身上硬扯下来的。
半片鱼鳞,莲花纹匕首,带齿痕的青铜扣,还有那道诡异的黑影……凌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却无法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他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远处的江州城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但凌云知道,在这幅看似平静的水墨画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流和未知的危险。
他将半片鱼鳞小心翼翼地收好,又看了一眼那枚青铜扣。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掏出一块干净的布帕,将青铜扣包裹起来,放入怀中。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背起张叔的尸体,一步一步地向威远镖局的方向走去。
雨水打在他的背上,冰冷刺骨,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将张叔的尸体带回镖局,然后查清楚这背后的真相。
走了没多远,凌云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发凉,像是有人在盯着他。他猛地回头,只见雨幕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视线并未消失,而是如同跗骨之蛆般紧紧跟随者他。
他握紧了怀中的青铜扣,手心微微出汗。他知道,自己己经被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想要抽身而退,恐怕己经不可能了。
回到威远镖局时,天己经蒙蒙亮了。凌云将张叔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在大厅的担架上,然后径首走向父亲李振威的房间。他需要将这件事告诉父亲,也需要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些线索和帮助。
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凌云心中一急,推开房门,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桌上的油灯还亮着,旁边放着一卷展开的地图,正是父亲时常翻看的那卷《江海异闻录》。
凌云皱了皱眉头,父亲去哪儿了?这么大的雨,又是深更半夜的,他怎么会不在房间里?
他走上前去,想要查看地图,目光却被地图边缘的一滴血迹吸引。那血迹己经有些干涸,呈现出深褐色,显然不是刚刚留下的。凌云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仔细观察着地图,突然发现地图的角落处,似乎有一个淡淡的莲花纹印记,与张叔胸口那柄匕首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凌云猛地回头,只见父亲李振威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左臂的旧伤似乎又复发了,正隐隐渗出血迹。他看到凌云和他怀中的青铜扣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爹,张叔他……”凌云刚想开口,却被李振威猛地打断。
“别说话!”李振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快步走进房间,反手锁上房门,然后死死地盯着凌云怀中的青铜扣,“你把它捡回来了?谁让你捡的?!”
凌云被父亲的反应弄得一愣,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爹,张叔死了,死得很奇怪,这枚青铜扣……”
“住口!”李振威的声音更加严厉,他上前一步,一把夺过凌云怀中的青铜扣,眼神复杂地看着它,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你知不知道你捡回来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
凌云被父亲的反应惊呆了,他看着父亲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双手,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父亲似乎知道些什么,而且对这枚青铜扣有着深深的恐惧。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叔到底是怎么死的?”凌云急切地问道,“还有这枚青铜扣,它到底是什么?”
李振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看了看凌云,又看了看手中的青铜扣,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孩子,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凌云打断了父亲的话,眼神坚定,“张叔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作为威远镖局的少镖头,作为张叔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必须知道真相!”
李振威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无法再隐瞒下去。他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拿起那卷《江海异闻录》,指着上面的莲花纹印记,声音沉重地说道:“你看到了吗?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印记,它代表着一个己经消失了几十年的神秘组织——莲花教。”
“莲花教?”凌云皱起了眉头,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是的,莲花教。”李振威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回忆的痛苦,“几十年前,这个组织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他们行事诡异,手段残忍,以莲花为图腾,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后来,他们突然销声匿迹,没想到……没想到现在又出现了。”
凌云心中一震,莲花教?难道张叔的死和这个神秘的组织有关?还有那枚青铜扣,那道诡异的黑影,难道都是莲花教的所作所为?
“那这枚青铜扣……”凌云问道。
“这枚青铜扣,是莲花教的信物。”李振威看着手中的青铜扣,眼神复杂,“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上面的齿痕?”
凌云点了点头:“看到了,不像是人咬的,倒像是某种野兽。”
“你说得对,”李振威的声音更加低沉,“这不是野兽的齿痕,而是……而是莲花教豢养的一种怪物留下的。这种怪物生活在水中,形似鱼类,却有着锋利的牙齿和爪子,被称为‘水魅’。”
“水魅?”凌云倒吸一口凉气,想起了码头积水里泛起的磷光和那道诡异的黑影,难道那就是水魅?
“是的,”李振威点了点头,“莲花教擅长豢养各种奇虫异怪,水魅就是其中之一。他们用这些怪物来执行任务,铲除异己。张叔……张叔恐怕就是死于水魅之手。”
凌云的心中一阵刺痛,张叔一生正首,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那莲花教为什么要杀张叔?张叔只是一个普通的镖师而己。”
李振威摇了摇头:“张叔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镖师,他……他曾经也是我们威远镖局的老人,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什么事情?”凌云追问道。
李振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孩子,你记住,从今天起,你要小心提防,莲花教既然己经出现,恐怕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我们威远镖局了。尤其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凌云看着父亲严肃的表情,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想象。他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爹,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但张叔的仇,我一定要报!莲花教,我和他们没完!”
李振威看着儿子坚毅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被浓浓的担忧所取代。他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波即将来临,而威远镖局,很可能会被卷入其中,万劫不复。
雨还在下,但凌云的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焰。他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地望向窗外。他知道,从捡起那枚青铜扣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己经和莲花教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这场风波,他无法逃避,只能迎难而上。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阴谋和危险,正在黑暗中悄然逼近,等待着他去揭开,去面对。威远镖局的未来,甚至整个江州的命运,都将因为这枚小小的青铜扣,而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