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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闻起来是啥味儿的？
对赵铁柱来说，是汗臭、泥土和对手眼泪混合的咸味儿。对孙猴子来说，是脉动饮料那股子廉价的甜。而对王多多来说，胜利的气味，是终场哨响后，被队友们压在身下，几乎要窒息时，灌入鼻腔的、带着铁锈味的冷空气。
他们赢了。这帮来自铁西老工业区的“破烂儿”，在全城的注视下，把那群油头粉面、球衣上连个褶都没有的“贵族”——东北十一学校——给干翻了。
可当庆祝的荷尔蒙像潮水般退去，当他们重新挤上那辆二手金杯面包车——车门上“铁西工业高级中学”几个大字己经掉漆，露出下面一层补习班的招生广告——返回那片被巨大烟囱的阴影笼罩的工人村时，一种比输球更难受的空虚，像水银一样，钻进了每个人的骨头缝。
没有庆功宴，连李东明教练承诺的“管够”的鸡架都没兑现。他只是在校门口，用那双熬鹰似的眼睛挨个儿瞪了他们一遍，蹦出一句：“赢了场球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明天早上七点，训练场上谁迟到一分钟，给我跑圈跑到吐。都滚蛋！”
夜色，在铁西区，总是显得比别处更浓，更重。
王多多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电动车，穿行在工人村迷宫似的红砖楼里。路灯昏暗，把他的影子和他身后那个巨大的、印着“美美外卖”的保温箱，拉得又长又扭曲。几个小时前，他是英雄，是绝杀者，是沈阳城的新闻人物。而现在，油门拧到底，他还是那个和时间赛跑，生怕一个差评就扣掉一天饭钱的外卖小哥。
胜利，好像没能把他们生活这件破棉袄里的虱子给抖搂出去。
第二天，这种感觉更他妈的强烈了。
在城中村一间出租屋里，网线拉得跟蜘蛛网似的。一个穿着“精神小伙”紧身T恤，顶着一头疏于打理的卷毛的男人，正对着一个加了三层美颜滤镜的摄像头，唾沫横飞。
“家人们！老铁们！昨晚的比赛看了没？没看的赶紧上我主页补课！我跟你们说，那不是一场球，那是啥？那是《王子复仇记》！哦不，是‘草根复仇记’！”
他叫张伟，但在网上，他更响亮的名字是——“大嘴聊球”。
张大嘴，一个在体育媒体圈底层刨食的“个体户”。他没记者证，没单位，设备就是一台二手电脑和一个破手机。但他有两样东西，是那些科班出身的记者比不了的：一是能把稻草说成金条的嘴皮子，二是对流量G点该死的、野兽般的首觉。
中国足球的“大崩盘”，对他来说就是天赐良机。权威们闭嘴了，正好轮到他这种野路子“大嘴”来指点江山。
“我跟你们讲，铁西工高那俩前锋，王多多，王旭，绝对是‘五星级高中生’！我说的！耶稣都拦不住！一个猛得像下山虎，一个灵得像林中鬼！这俩小子，就是咱中国足球的‘卧龙凤雏’……呸，是‘风云组合’！”
他激情澎湃地敲着桌子，桌子上的泡面桶差点翻了。他看到了一个能让他连吃一个月“顶配版”泡面（加肠加蛋）的爆款故事。穷小子、废柴队、神秘天才、逆天绝杀……这要素，嘎嘎全！
这篇文章，配上他用“一键剪辑”软件卡着最燃BGM做出的视频，一夜之间，病毒似的传遍了全网。
“我操！‘五-五星高中生’？这逼真他妈敢写！”训练场上，赵铁柱看着孙猴子手机里的文章，结结巴巴地骂道。
“东北赛区综合实力预估排名……第十？咱有这么猛吗？”刘眼镜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王多多没吱声。他死死盯着那几个字，一种混杂着虚荣、羞耻和巨大压力的火焰，在他胸口乱窜。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们这群“破烂儿”，被张大嘴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用一篇不负责任的网文，强行架在了聚光灯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