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卧室的门被林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上!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炸开,震得墙壁似乎都在微微颤抖。门板撞击的余音在狭小的客厅里嗡嗡作响,像一声绝望的控诉,久久不散。
陈默僵立在原地,后背紧贴着冰冷坚硬的门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似乎顺着脊椎一路爬升,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林晚最后那声带着哭腔的、近乎疯狂的质问——“那袜子是谁的?!”——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反复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穿刺。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他能解释什么?真相比谎言更荒谬,更令人难以置信。那只婴儿袜,是来自一个午夜鬼魂的“谢礼”?这只会让林晚彻底把他当成疯子,或者……一个为了掩饰某种不堪而编造出最离奇谎言的骗子。
巨大的委屈、无力感和一种被彻底误解的冰冷绝望,混合着肋骨的剧痛和身体的寒意,像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他和妻女的房门,听着门内隐约传来的、小雨受到惊吓后压抑的抽泣声和林晚极力安抚却仍带着哽咽的低语,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几乎窒息。
客厅里一片狼藉。刚才的推搡撞倒了门边的矮凳,地上还残留着他刚才因剧痛佝偻时滴落的冷汗。那盏昏暗的小夜灯,吝啬地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个被困在绝望深渊里的幽灵。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首起身,每动一下,肋骨都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倒抽冷气。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踉跄地走到沙发边,重重地瘫坐下去。老旧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蜷缩在沙发冰冷的角落,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但无济于事。那源自骨髓的阴冷,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穿着他的皮肤,深入他的内脏。他感觉自己的体温在流失,呼出的气息带着明显的白雾,在昏黄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太冷了。比雨夜的车祸现场还要冷。比陵园吹来的夜风还要冷。这是一种无法用衣物和被褥驱散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冰冷。他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牙齿咯咯作响。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巨大压力,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将他压垮在这冰冷的沙发上,动弹不得。
时间在死寂和寒冷中缓慢流淌。门内小雨的抽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大概是哭累了睡着了。林晚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但那扇紧闭的房门,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散发着比客厅更冷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烈的尿意袭来。陈默挣扎着从冰冷的沙发上起身,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肋骨的疼痛。他扶着墙壁,脚步虚浮地走向卫生间。
经过主卧紧闭的房门时,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门缝里没有透出丝毫光亮,死寂一片。他仿佛能感受到门后林晚同样冰冷绝望的气息。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挪向卫生间。
解决完生理需求,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自来水胡乱洗了把脸。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窝深陷,眼下是浓重的乌青,嘴唇干裂发白。眼神空洞,疲惫,深处还残留着未散的恐惧和巨大的茫然。短短几天,他像是老了十岁。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镜面。镜中的自己,如此陌生,如此……像个活死人。那股寒意似乎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他不敢再看,逃也似的离开了卫生间。重新回到客厅的沙发角落,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冰冷的阴影里,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点可怜的安全感。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消耗,终于压倒了疼痛和寒冷,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他就在这冰冷、死寂、充满绝望气息的客厅里,蜷缩着,昏昏沉沉地睡去。
***
睡梦中并不安稳。破碎的画面交织闪现:失控卡车刺眼的大灯,穿着校服眼神空洞的鬼魂,医院里恸哭的年轻母亲,林晚愤怒绝望的脸,还有那只小小的、洁白的婴儿袜……它们在冰冷刺骨的黑暗中旋转、追逐,最后都化作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拖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泥土和纸灰气息的冰冷深渊。
“叮咚!”
一声清脆的手机提示音,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客厅里炸响,瞬间将陈默从混乱冰冷的噩梦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后背惊出一层冷汗,随即又被那股无处不在的寒意冻结。客厅里依旧昏暗,只有手机屏幕在沙发角落亮起刺眼的白光,像一个不祥的信号。
又是订单?又是午夜?!
一股强烈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陈默!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伸手去关掉手机!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那冰冷的鬼魂,那令人窒息的恐惧,那无法解释的遗愿,还有随之而来的家庭风暴……他承受不住了!
然而,他的动作僵在了半空。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
【新订单:起点 - 前方200米废弃铁桥,终点 - 无(乘客指定路线)。预计收入:0元。】
0元?乘客指定路线?废弃铁桥?
这几个诡异的字眼组合在一起,让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到了那个穿着校服的鬼魂,想到了陵园……这会不会是另一个?甚至……更可怕的东西?
拒绝!必须拒绝!他颤抖的手指移向那个红色的“拒单”按钮。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细微、极其虚弱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冰冷的空气,钻进了他的耳朵。那不是手机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某种生物的呜咽?痛苦、焦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哀求,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他被寒意浸透的感知里。
呜…呜…呜……
声音似乎是从……废弃铁桥的方向传来的?
陈默的动作彻底僵住了。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呜咽声很轻,很飘忽,带着一种非人的穿透力,首首地钻进他的脑海深处。不是幻听!他能清晰地“听”到那声音里的痛苦和无助!
是狗?还是……别的什么?
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似乎因为这诡异的呜咽声而变得更加活跃,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的神经。但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本能的悸动,也在他冰冷麻木的心底悄然滋生。
那呜咽声里的悲伤和焦急,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就像……就像那个年轻鬼魂空洞绝望的眼神一样,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穿透灵魂的力量。
拒绝的念头在恐惧中挣扎。他看了一眼主卧紧闭的房门,想起林晚冰冷的眼神和小雨惊恐的哭声。他不能再惹麻烦了,不能再让这个家雪上加霜了。
可是……那呜咽声……那声音里的痛苦……
就在陈默内心激烈交战,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剧烈颤抖时,那呜咽声陡然变得清晰、急促起来!仿佛发出声音的存在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或者……感知到了什么极其紧急的事情!
呜!呜!呜——!
声音穿透了深夜的寂静,也穿透了陈默心中厚厚的恐惧壁垒。那凄楚的哀鸣像一把小锤,一下下敲打在他冰冷麻木的心上。
他猛地想起了小雨抱着阿福猫时开心的笑脸,想起了那只小猫柔软的皮毛和依赖的眼神。动物……也会有如此深切的痛苦和牵挂吗?
鬼使神差地,在恐惧和一种莫名悸动的双重驱使下,陈默的手指没有落在“拒单”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宿命般的沉重,点下了那个绿色的“接单”按钮。
咔哒一声,订单确认。
几乎在同时,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极其简短、仿佛带着寒气的文字信息,来自那个神秘的“乘客”:
**[桥洞,救它们!]**
救它们?救谁?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猛地从冰冷的沙发上站起,也顾不上肋骨的疼痛和浑身的寒意,抓起车钥匙,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踉跄地冲出了家门,冲进了午夜冰冷的黑暗里。
他必须去那座废弃的铁桥!必须弄清楚那呜咽声的来源!必须知道……那个发出“救它们”信息的“乘客”,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