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手续齐了。我明天会以大队名义,亲自给那个叶医生打个电话,更详细地了解下阿姨的具体情况。”
他眼神锐利地看向张晓锋,“部队也有部队的责任,你是特种部队的骨干,家庭稳定也很重要。有任何需要大队层面协调的,尽管开口!现在,你……”
“谢谢大队长!” 张晓锋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也混杂着一丝感激,
“我马上就去政治部备案,然后……即刻出发,回家。我想…马上回汕市。一刻都不想耽误。” 归心似箭,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焦灼,连他钢铁般的意志也难以完全压制,微微显露在语速中。
“即刻?”
杨正国眉头瞬间皱紧,刚刚舒缓的气氛重新绷紧。他看着张晓锋那张写满坚毅却也难掩疲惫的脸,
“都他妈几点了?!现在是凌晨!不是演习突袭!你看看你,”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严厉的训斥,那是长官对下属的关心与鞭策,“狼牙‘狼群’的头狼,特种部队的高级教官,遇事就这么毛毛躁躁?几百公里的路是几秒钟能飞过去的?疲劳驾驶的厉害,你比我清楚!还想在高速路上开成‘飞狼’?!”
杨正国走回办公桌后,没有立刻让张晓锋“滚蛋”。
他打开右手边的抽屉,摸索了几下,拿出一个略显厚实的、印着银行Logo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口没封,露出一叠崭新的、砖红色的百元人民币边角。他拿着信封,走到张晓锋面前,毫不犹豫地塞进他手里。
“拿着!”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拒绝。
张晓锋下意识地就要往回推,脸因尴尬和推拒而微微发红:“大队长!真的不用!我……”
“少他妈的废话!”
杨正国猛地提高了音量,脸上瞬间涌上真切的怒容,那不是演习中指挥的严厉,而是一种“你敢不收我就收拾你”的愤怒,目光如同刀子般扎在张晓锋脸上。他站得笔首,如同战场上发布决定胜负的一号命令,声音陡然变得洪亮而具有绝对的强制性,每一个字都像铁钉钉进地面:
“狼牙特种部队‘狼群’特种分队队长,中校张晓锋!”
“到!”
张晓锋浑身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啪”地立正,身体绷紧如枪!
杨正国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宣读战斗任务:
“命令如下:本人杨正国个人心意,人民币贰万元整。此笔款项,用于你母亲病情应急。张晓锋中校,务必接受!不准推辞!立刻执行!——即刻收好!完毕!”
办公室里只剩下杨正国严厉的回音。
张晓锋僵硬地维持着立正姿势,脸涨得通红,嘴唇嗫嚅着,看着那个塞在手中、仿佛有千斤重的信封,心中五味杂陈。
大队长的这份心意,这份以军令形式表达的绝对关怀,像一颗温暖的子弹打在他的心口。
沉默对峙了两秒,张晓锋猛地抬起手臂,向杨正国敬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充满军人尊严的军礼!同时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
“是!保证完成任务!” 声音短促而有力,带着军人接受命令时的无上服从。
看着张晓锋一脸无可奈何却不得不接下这“命令”的糗样,杨正国脸上那股逼人的怒气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甚至忍不住向上狠狠扯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没好气的骂骂咧咧:
“这还差不多!……他娘的,给你钱还得老子演上一出!比打仗还累!”
他把那封承载着沉甸甸情谊的信封重重拍在张晓锋胸前的口袋里,力道不小。
随即收敛起那点笑意,恢复了大校的威严,但语气缓和了许多:“条子签了拿好!现在立刻滚回宿舍,给我好好睡几个小时!养足精神!明天早上,天一亮,就去政治部备案!然后,”
他首视着张晓锋的眼睛,“驾驶车辆,按照安全规定速度前往汕市!不得疲劳驾驶!不得超速!这是命令!”
杨正国顿了顿,脸色依旧严肃,但眼中的关切却深沉如海,声音放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晓锋,回去处理好家里的事情。记住我刚才的话,大队就是你的后盾!如果……我是说如果,还有别的困难,不管是钱方面,还是别的……需要部队出面的地方,第一时间告诉我!别他妈的自己死扛!明白了?”
张晓锋看着大队长,喉头滚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再次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明白!谢谢大队长!”
“去吧。” 杨正国挥挥手,转过身去,重新坐回办公桌后,拿起桌上的文件,灯光将他沉稳如山岳的身影映在墙上。
“是!大队长再见!” 张晓锋转身,大步离开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冰冷的月光重新照亮走廊。张晓锋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那个厚实信封,仿佛有火炭在烫手。
他快步走向停车场,打开那辆伴随他多年的黑色城市越野车门,动作依然保持着军人特有的利落。他没有立刻启动,只是重重地靠在驾驶座椅背上,掏出烟盒,取出一根烟点上。
黑暗中,明灭的烟头如同夜空一颗孤星。疲惫终于如潮水般涌来。
他看着反光镜里自己那副写满凝重和急切的面孔,又望了望营区远处熟悉的、影影绰绰的狼牙训练场轮廓。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灌入肺腑,暂时驱散了心头的冰冷。
他在沉默中积蓄着力量。天一亮,还有更艰难的路要走。
烟蒂最终被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发出短促的嘶嘶声。他把椅背放下,调了个最不舒服、但也最能保持警惕不至于睡死的位置,闭上眼睛。
长夜漫漫,归途才刚刚开始。窗外的月光在他脸上刻下明暗交错的线条,如同他此刻内心深处纠缠撕扯的责任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