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校场点兵
十一月初八,雁门北校场。
寒风卷着枯草掠过演武台,却吹不散校场里蒸腾的血气。李轩站在三丈高的点将台上,望着台下如林的枪戟——十六万老兵按军种分作七大方阵,新征的五万青壮正在西侧空地演练“三进三退”的步卒操典,而十郡守兵的旗帜则像一片杂色海洋,在北坡下翻涌。
“使君!”
旗牌官的号角声撕裂晨雾,第一支方阵的主将策马而来。来者银甲白马,长枪斜指苍穹,枪缨在风中翻卷如焰——是常山赵云,飞骑军主将。
“飞骑军轻装骑兵三万,应点两万九千八百六十三人!”赵云勒住马,枪尖点地,“缺员一百三十七人:十二人伤重未愈,一百二十五人随张燕在代郡修官道,均持军司马手令!”
李轩点头。飞骑军是他七年前从雁门猎户中挑出的精骑,人人能在马背上开三石弓,能夜袭百里不迷方向。此刻方阵里的战马打着响鼻,马镫上挂着新换的精铁马掌——这是蔡文姬上月刚从西河铁冶坊调运的物资。
“子龙,”李轩俯身,“代郡的官道修得如何?”
“回使君,”赵云摘下头盔,露出额角新结的疤,“张燕带两千飞骑督工,每日能拓三里。匈奴斥候前日来探,被末将带八百骑截在桑干河边——砍了十七颗脑袋,缴了三匹汗血马。”他拍了拍腰间的皮囊,“这是匈奴小帅的左耳,给使君看个彩头。”
李轩笑了。他知道赵云素不喜杀俘,但对犯境的匈奴绝不留情——这是七年前他带着少年赵云追着匈奴游骑跑了三天三夜,在马背上教出来的规矩:“犯我百姓者,杀无赦;降我刀下者,留条命。”
“好。”李轩将令旗一摆,“飞骑军进左列!”
第二支方阵的马蹄声如雷。红袍翻卷处,吕布横戟而来,方天画戟的月牙刃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擦过的。
“并州狼骑重骑兵一万,全员到齐!”吕布甩了甩发带,“末将昨夜查营,有三个小卒偷喝了马奶酒,某让他们扛着铁盾绕校场跑了二十圈——现在正蹲在阵前啃冷馍呢!”
李轩扫了眼狼骑方阵。每匹战马都披着熟牛皮甲,马首有青铜护额;骑士的玄甲上钉着鱼鳞状的铁片,背后斜插着两柄短戟——这是他三年前参照匈奴重骑改良的“破甲阵”装备,专克敌方重甲步卒。
“奉先,”李轩指了指狼骑阵后的粮草车,“前日从洛阳运来的精铁,给狼骑的马掌都换了。马夫说有几匹母马要下崽,你让兽医盯着——狼骑的种马,比某的命还金贵。”
吕布咧嘴笑:“使君放心,某连睡觉都让亲卫盯着马厩。前日还让高顺从陷阵营调了十个老兵去当马夫——他们驯过匈奴的野马,比咱们的老卒还精!”
李轩刚要开口,第三支方阵的战鼓己经擂响。
“陷阵营重装步兵一万,甲械齐全!”高顺步行上台,铁胎弓斜背在肩,“前日演练‘叠盾冲阵’,末将让人在阵前立了十面牛皮靶,最前排的盾手能抗住三石弓的攒射——比上个月强了两成!”
李轩走下点将台,伸手按住高顺的肩甲。陷阵营的重甲每片都有巴掌大,用熟铁打制,甲缝处灌了铜水——这是蔡文姬带着工匠试验了半年的“复合甲”,比普通皮甲重二十斤,却能挡下匈奴的短斧。
“伯平,”李轩的手指划过甲片上的凹痕,“这处是上个月和匈奴骑将对砍留下的?”
“回使君,”高顺点头,“那厮用的是精钢斧,劈在甲上崩了刃——末将趁机捅了他个透心凉。”他掀开甲裙,露出小腿上的旧伤,“这是三年前和黄巾作战时中了毒箭,现在每逢阴雨天还疼——可末将觉得,这疤比任何勋章都金贵。”
李轩拍了拍他的背。高顺是雁门本地猎户出身,十西岁就跟着他杀过匈奴斥候,如今陷阵营里七成是和他一样的“雁门老兵”,剩下三成是从黄巾降卒中挑的精壮——李轩记得三个月前在洛阳收降时,高顺盯着那群面黄肌瘦的黄巾说:“使君,这些人不是匪,是活不下去的百姓。给口粮,给刀枪,他们能比咱们还能打。”
此刻陷阵营的方阵里,老兵和新兵混编而立。老兵的甲片泛着油光,是多年擦拭的痕迹;新兵的甲片崭崭发亮,胸甲上还留着铁坊的印记。李轩望着他们,突然想起七年前在雁门招兵时的场景:那时候校场里只有八百人,穿的是用旧铁锅打的皮甲,拿的是削尖的木棍。
“好。”他转身对旗牌官道,“传令:老兵方阵各赏两斤熟肉,新兵方阵加半斗麦饼——让他们知道,跟着李轩,饿不着,亏不了!”
台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二、帅帐论将
未时,雁门都尉府的帅帐。
李轩解下外袍,露出里层的素色中衣。帐中炭火正旺,案上摆着各军的兵簿:飞骑军的马厩图、狼骑的甲械清单、陷阵营的伤亡记录,还有新征青壮的籍贯册——蔡文姬用朱笔圈出了上党郡的三千矿工,批注着“可训为弩手”。
“使君,”荀彧捧着一卷《军制策》走进来,“这是某与奉孝、志才连夜拟的军制改革。”
李轩抬头。荀彧是颍川名士,去年从洛阳来投,此刻腰间挂着“并州长史”的银鱼符——这是李轩上月新设的职位,总揽军政要务。他的墨笔字如铁画银钩,连批注的小楷都整整齐齐。
“文若请坐。”李轩指了指案旁的胡床,“说说看。”
荀彧展开竹简,烛火映得他的眉目更显清峻:“其一,分军为战兵、守兵、辅兵。战兵即飞骑、狼骑、陷阵营及六万老兵,专司征伐;守兵为各郡驻兵十万,负责城防、剿匪;辅兵为新征五万青壮,先训半年农事、匠作,再补入战兵。”
“其二,设五军都督:吕布督狼骑,赵云督飞骑,高顺督陷阵营,张辽督老兵营,许褚、典韦为左右武卫,掌使君亲卫。”
“其三,各军设‘功曹’,由文吏担任,专管粮秣、甲械、军功——前日某让戏志才从太学挑了三十个算学好的学生,明日就能到岗。”
李轩点头。他知道荀彧的“功曹”制是跟当年的秦军学的,却多了文吏监督——这是为了防止武将私吞军粮,也是为了让新兵知道“砍一颗匈奴头能换多少粮,立一次功能分几亩田”。
“文若想得周全。”李轩转向郭嘉,“奉孝,你怎么看?”
郭嘉正翘着脚啃枣糕,闻言抹了抹嘴:“使君,某觉得还得加一条‘军市’。各军扎营处设市集,让百姓卖酒肉、卖布帛,老兵能用军功券换东西——这比赏两斤肉实在!”他眨了眨眼,“某上月去代郡,见几个老兵拿箭簇跟猎户换野兔,结果被高顺罚了——其实这事儿能引导,不能禁。”
李轩笑了。郭嘉是去年从袁绍帐下投来的,说话总带三分野气,却总能点破要害。他记得三个月前在洛阳,郭嘉摸着传国玉玺说:“这东西不如雁门的粮实在——可您拿它换粮,换的不是粮,是人心。”
“好,军市的事归你管。”李轩又看向戏志才,“志才,你呢?”
戏志才正盯着兵簿上的籍贯册,手指敲着案几:“使君,新征的五万青壮里,上党郡有八千矿工,西河郡有五千铁匠,太原郡有三千农夫。某建议按籍贯编伍:矿工组弩手队,铁匠组甲械队,农夫组屯田队——他们熟门熟路,训起来快。”
李轩拍案:“妙!志才这是‘人尽其用’。”他转头对荀彧道,“文若,把这条加进军制策。”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典韦掀帘而入,手里拎着个挣扎的小兵——是狼骑营的马夫。
“使君,这小子偷了狼骑的马料!”典韦瓮声瓮气,“某在他怀里搜出半袋豆饼!”
马夫吓得跪在地,磕得额头青肿:“使君饶命!小人家里有老母亲病了,郎中说要豆饼补身子...小人实在没辙...”
李轩蹲下身,见他的鞋帮裂开,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他转头对郭嘉道:“奉孝,军市什么时候开?”
“后日。”郭嘉立刻道,“某让人从雁门粮行调了两百石豆饼,到时候低价卖——五文钱一斤。”
李轩又对典韦道:“恶来,去账房支五贯钱,给这小子——让他给老母亲抓药,再买两斤豆饼。”他转向马夫,“下不为例。要是再偷,某让高顺拿军棍抽你——但要是你老母亲病好了,来军市找奉孝,他给你找个看马的活计,月钱比现在多一贯。”
马夫哭着磕头:“使君大恩,小人粉身碎骨难报!”
典韦挠了挠头,把人拎起来:“跟某去账房,再哭哭啼啼的,某打你屁股!”
帐中众人皆笑。李轩望着他们,突然想起七年前在雁门,他和吕布、高顺挤在漏雨的破庙里分最后半块饼;想起三年前在代郡,他和赵云追着匈奴跑了三天三夜,靠啃冰渣子充饥;想起去年在洛阳,他和荀彧、郭嘉蹲在废墟里,用炭块在墙上画并州地图。
“诸位,”他的声音突然低了,“某李轩能有今日,不是靠玉玺,不是靠刀枪,是靠你们。往后并州的天,是咱们一起撑起来的。”
三、夜话军机
亥时,都尉府的后园。
李轩坐在石凳上,望着月亮在雁门山后沉下一半。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吕布——他的方天戟擦得太亮,月光在戟尖上投下一道银线。
“师兄,”吕布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墩上,“某今日在校场看那新兵,有几个小子挺能跑的——某想从狼骑里挑两百人当‘斥候队’,专门去匈奴那边摸消息。”
李轩挑眉:“你是嫌现在的斥候不够狠?”
“不是。”吕布扯下酒坛灌了口,“某上月抓了个匈奴细作,审出来左贤王在草原上囤了十万石粮——他肯定要南下抢咱们的秋粮。”他的手指在石桌上划出地图,“代郡的官道还要半个月才能通,到时候咱们的粮车能一日到雁门,可匈奴的骑军只要三天就能杀到广武县。”
李轩望着天上的星子。他知道吕布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匈奴左贤王蹋顿是个狠角色,去年在云中郡屠了三个村子,连吃奶的娃娃都没放过。
“奉先,”他说,“你带狼骑两千,赵云带飞骑一千,后日出发。去草原上烧了左贤王的粮囤——要快,要狠,烧完就撤,别恋战。”
吕布眼睛发亮:“某就等您这句话!”他突然压低声音,“师兄,某听陈宫说,袁绍在冀州招了十万新兵,还派人去荆州买马——他肯定盯着咱们的并州呢。”
李轩点头:“所以咱们要让他知道,并州的兵,比他的多;并州的粮,比他的足;并州的百姓,比他的铁。”
“对了,”吕布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孙坚从江东送来的信。他说己经整好了三千丹阳兵,就等您一声令下——还说要给您送二十船海盐,换咱们的铁犁。”
李轩拆开信,孙坚的字迹如刀刻:“文台顿首:江东水网纵横,铁犁难觅。闻并州铁坊甲于天下,愿以海盐百车易犁千具。若使君有需,丹阳兵随时北渡。”
“好。”李轩把信收进袖中,“让蔡文姬回封信,说铁犁下个月就能发船。再让陈宫拨五十车煤,随船送给孙坚——他的丹阳兵要炼铁,少不了这东西。”
吕布突然嗤笑:“师兄,某发现您现在越来越像个商人了——拿粮换人心,拿铁换盟友,连玉玺都能换粮。”
李轩也笑:“乱世里,能让百姓吃饱的,是商人;能让盟友信服的,也是商人。某李轩,就是并州最大的‘粮商’‘铁商’。”
夜更深了,园子里的梅树落了几片花瓣。李轩望着东墙根下的石磨——那是七年前他和百姓一起推过的,磨盘上的纹路里还嵌着当年的麦粒。
“奉先,”他轻声道,“你说,等咱们把并州的粮囤到能吃十年,铁坊开到每个郡,书院里的孩子都能读《论语》《孙子》,那时候...天下会是什么样?”
吕布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石桌上:“管他天下什么样,只要并州的百姓不用啃树皮,不用躲匈奴,不用怕官差——某就跟着您,把这并州守成铁桶!”
李轩拍了拍他的肩。远处传来巡更的梆子声,一声接一声,像心跳。
西、晨课劝学
次日卯时,养正书院的晨课。
李轩站在讲堂外,听着孩子们的读书声穿透晨雾:“政之要,在养民;民之安,在有恒产...”这是他昨日写在《并州治策》卷首的话,此刻从三十个孩子的嘴里念出来,竟比晨钟还清亮。
“使君!”
书院山长——洛阳太学的郑玄弟子张昭——捧着一卷《农事要诀》走过来,“昨日按您的吩咐,把‘深耕一寸,抵上一茬粪’编进了教材。孩子们念得顺口,连来送粮的老农都站在窗外听。”
李轩接过书,见里面配了插图:农夫扶犁,妇人撒种,孩子拾穗——都是蔡文姬带着绣娘画的。
“好。”他翻到“铁犁用法”那章,“把狼骑换下来的旧马掌熔了打犁头,让各郡的铁坊照着图打——要快,春耕前得发到百姓手里。”
张昭点头:“某己让陈宫先生发了公文,西河铁冶坊本月就能开炉。对了,前日有个老兵来问,说他不识字,能不能让孙子把书念给他听——某说能,还送了他两本《养正歌》。”
李轩笑了。他想起昨日在校场,有个老卒抓着他的衣袖说:“使君,俺家小子在书院读书,说长大要当‘功曹’——俺这辈子没摸过笔,可俺知道,这比当将军体面。”
“山长,”他说,“从各军挑二十个识字的老兵当‘夜课先生’——晚上在军市摆个摊子,教老兵和百姓识字。学费不用收,给两个麦饼就行。”
张昭眼睛发亮:“使君这是‘以军养学’!某这就去拟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