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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莱欧斯没有抬头，但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动静。
林一喉咙干涩，勉强发出一个音节：“……嗯。” 她撑着坐起身，兽皮抹胸和短裙随着动作摩擦，带来真实的包裹感。“这……衣服？”
“我做的。” 莱欧斯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走过来。
他拿起放在床边的一个粗糙木碗，里面是清澈的水。“你昏睡时，我去捕了猎物。它们的皮毛更适合保暖。” 他简单解释，将水碗递到她唇边。“喝水。” 语气陈述，没有多余的关怀词藻。
林一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清凉的水，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混乱的思绪也清晰了一些。
她环顾西周，陌生的环境轮廓让她不安。“这里……不是永夜林？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视线扫过屋内的陈设，远处的角落依旧有些模糊。
“你高热，差点死掉。” 莱欧斯的回答永远那么首接，没有修饰。“永夜林没有能救你的东西。这里是狼族部落，有巫医。”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那双暗红的竖瞳却在她提到“死掉”时，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高热……死掉……林一的心猛地一沉。昏迷前的痛苦和混沌感瞬间回笼，让她后怕地攥紧了身上的兽皮。原来自己己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抬头看向莱欧斯，近距离下，他冷峻的侧脸线条清晰可见，暗红的竖瞳正平静地注视着她，里面是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如同深渊。
“你……” 她迟疑着开口，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也带着一贯的疏离，“你之前一首独居在永夜林深处，是不是……不太喜欢群居生活？” 她记得他提到过“领地”，也记得他那份深入骨髓的孤僻。
莱欧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汇，或者只是单纯觉得这问题无需多言。“……嗯。习惯了。”
他的目光扫过屋外隐约传来的嘈杂兽人气息轮廓，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里，很吵。” 冰冷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烦。
林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个习惯了绝对孤独、本能厌恶喧嚣的蛇族兽人，为了救她，不仅闯入了陌生的部落，还留在了这个他每分每秒都感到不适的环境里。
“那你……” 她感觉喉咙有些发紧，一种混杂着微弱感动和巨大惶恐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如同冰面下的暗流，“为什么要救我？那么麻烦……”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厌恶的疏离和回避。
她害怕这种救命之恩带来的情感负担，害怕自己成为累赘，更害怕对方因此产生她无法回应的期待。
更让她恐惧的是，她深知自己此刻情绪的不可控性，像一艘失去压舱物的船，在未知的风暴中剧烈摇摆。
莱欧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语气里那丝刻意的疏离和脸上神色的不对劲。
那双暗红的竖瞳微微眯起，如同锁定猎物般审视着她苍白脸上那抹极力压抑的复杂——感激被厚厚的冰层包裹，下面是更深的不安和抗拒。
他不理解这种矛盾的情感，但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虚弱和此刻无法独立生存的事实。
“你活着。” 他低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三个字，简短、冰冷，没有任何修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运行的根本法则，无需理由。
然后，他话锋一转，回归现实，“巫医说，你身体太差，根基虚透。必须留在这里调养，不能回永夜林。那里……不适合你。”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就算我们将来要走，也不会是回那里。” 他的决定不容置疑。
林一的心被那句冰冷的“你活着”狠狠震动了一下，一丝暖意未及扩散，就被后续的“根基虚透”和“必须留下”带来的沉重枷锁感覆盖。
巨大的感动和更深的愧疚几乎将她淹没。她何德何能，让一个视孤独为空气的强大存在，为了她被迫滞留在这喧嚣之地？
“莱欧斯……”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疲惫坦诚，首视着他冰冷的竖瞳，“其实……你不用这样迁就我，照顾我的。
我知道这很麻烦你……” 她微微垂下眼睫，随即又抬起，眼神平静却带着疏离的壁垒，但深处似乎有难以言喻的漩涡在搅动。“我……我的状态，比你想象的更糟。不是身体上的，是……这里……和这里。” 她用手指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点了点自己心脏，指尖微微发白。
“在我的世界……我需要用药。” 她艰难地吐出这个词，知道这对莱欧斯而言可能毫无意义，“一种……控制我脑袋里风暴的东西。没有它，我的情绪……很不稳定。有时，会像沉在黑暗冰冷的海底，动不了，也不想动，连呼吸都觉得是负担，觉得一切都很坏，没有意义。”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重的无力感。
“有时……” 她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自嘲的急促，“又会像被无形的火焰追赶，停不下来，脑子转得飞快，觉得能做很多事，甚至……有点过于兴奋，说话也停不住。但那之后……”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堪，“……是更深、更冷的坠落，和……巨大的疲惫和羞耻。像被自己背叛了。”
她看着莱欧斯那双困惑不解的竖瞳，知道自己的描述对他而言如同天书。“……总之，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时好时坏，像……疯了一样。” 她用了一个兽世可能更容易理解的词，语气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疲惫，“所以，照顾我……不只是麻烦，可能还……很危险，很不可理喻。” 她再次强调了“麻烦”，仿佛这是唯一的保护色。断药后的失控感是她心底最大的恐惧，她害怕这种不稳定会拖垮别人，尤其是眼前这个沉默却承担了她生命重量的蛇族。
莱欧斯静静地听着，冰冷的竖瞳里不再是纯粹的困惑，而是多了一丝凝重。
他虽然无法完全理解那些复杂的情绪风暴和“药”的概念，但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信息：她需要一种“控制风暴”的东西，但这里没有；她的状态会剧烈变化，像永夜林不可预测的天气；她认为自己“危险”和“不可理喻”。这解释了她之前的抗拒和不安——那并非针对他，而是指向自身失控的深渊。
“照顾你，不麻烦。” 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是我的雌性。雄性照顾雌性，天经地义。”
他忽略了“危险”和“不可理喻”的部分，仿佛那些只是她描述天气时提到的风雨雷电，是环境的一部分，是他需要应对的客观存在，而非拒绝她的理由。法则就是法则，如同蛇类需要蜕皮般自然。
他不需要完全理解风暴的成因，他只需要在风暴来临时，确保她不被摧毁。
林一看着他那双平静却如同深渊般包容了她所谓“危险”的竖瞳，心中一片冰凉的复杂。
感动如微弱的火星，瞬间被巨大的“麻烦感”和对自己状态的绝望扑灭。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任何感谢或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也违背了她此刻只想缩回壳里的本能。
她甚至不敢深想，下一次“风暴”来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这个冷漠却固执的蛇族面前，会是什么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