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城的硝烟尚未彻底散去,残垣断壁间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骨髓的敬畏。沈家府邸前那片被空间湮灭留下的圆形虚无,如同大地上一个无法愈合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那场颠覆认知的战斗。
三长老沈崇山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却又被一股巨大的压力驱使着,强打精神。家主临行前那“整合所有资源”、“恢复秩序”以及“三日后启程云州城”的命令,如同三道沉甸甸的敕令,压在他的心头。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沈家残存的力量、李元昊和林远山这两条被魂禁拴住的丧家之犬、以及新收的、同样被种下魂禁、如同惊弓之鸟的黑水寨二当家“毒童子”和三当家“鬼骨老人”,都被他迅速调动起来。
清洗战场,安抚族人,修缮府邸,清点整合从黑水寨残匪身上以及三家(王、李、林)库藏中搜刮出的资源……整个沈家如同一架被强行注入动力的破旧机器,在沈崇山的指挥下高速运转起来。
李元昊和林远山彻底没了往日的家主派头,如同最恭顺的管事,跑前跑后,唯恐惹来半点不满。毒童子那张诡异笑脸下藏着深深的恐惧,鬼骨老人则更加沉默阴鸷,两人都深知魂禁的可怕,不敢有丝毫异动。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当晨曦再次洒落青岚城时,沈府门前,一支规模不大却散发着肃杀与神秘气息的队伍己然集结。
沈夜依旧是一身玄衣,立于队伍最前方,气息内敛如渊。他身后,是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带着一丝兴奋与忐忑的沈崇山。再往后,是神情复杂、如同护卫般的李元昊和林远山。毒童子矮小的身影缩在角落,眼珠滴溜溜乱转。鬼骨老人则拄着那杆失去大半怨魂、显得有些暗淡的万魂幡,气息阴冷。
没有庞大的车驾,没有喧哗的仆从。只有几匹被加持了轻身符箓、神骏异常的黑色角马。
“家主,一切准备就绪。”沈崇山上前一步,躬身禀报。
沈夜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崇山身上,微微颔首。
他并未多言,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对着前方的虚空,轻轻一划。
嗤啦——!
一道狭长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银灰色光芒的空间裂缝,如同被无形利刃割开的布帛,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裂缝内部,并非狂暴的虚空乱流,而是一条相对稳定、散发着微光的、扭曲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可见不同于青岚城景色的、更加繁华喧嚣的轮廓!
空间通道!
徒手撕裂空间,开辟临时通道!
沈崇山、李元昊等人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即便是元婴修士,想要开辟稳定的空间通道也需借助阵法或特殊法宝!而沈夜,只是随手一划!
毒童子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鬼骨老人握着骨幡的手剧烈颤抖。他们再一次深刻体会到,自己臣服的,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走。”
沈夜的声音平淡,率先一步踏入那银灰色的空间通道之中,身影瞬间被光芒吞没。
沈崇山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李元昊、林远山、毒童子、鬼骨老人不敢有丝毫犹豫,怀着敬畏与恐惧,鱼贯而入。
空间裂缝在他们身后无声合拢,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州城。
作为云州核心,一州之地的权力、财富与力量的汇聚点,其宏伟远超青岚城十倍不止!
高达百丈、铭刻着古老符文的巨大城墙,如同匍匐的太古巨龙,守护着这座巨城。城内,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宽阔的街道足以容纳十辆马车并行,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和一种繁华鼎盛的气息。修士的身影随处可见,筑基期比比皆是,金丹气息也不时隐现,甚至偶尔能感受到一掠而过的、令人心悸的元婴威压!
城西,一片占地极广、雕梁画栋、气势恢宏的建筑群前,车马喧嚣,人流如潮。巨大的鎏金牌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蕴含道韵的大字——万宝楼!
这里,便是云州城最大的交易场所,背景神秘深厚,传闻与天剑宗甚至更上层的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每日吞吐的财富和资源,足以让任何势力眼红。
此刻,万宝楼顶层一间布置奢华、灵气盎然的静室内。
一名身着锦云紫袍、面容儒雅、眼神却深邃如渊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灵玉。他正是万宝楼云州分楼的大管事——柳玄风,一位深藏不露的金丹大圆满修士。
一名心腹管事垂手肃立在他面前,脸色凝重地汇报着:“……大管事,青岚城那边的消息……断了。”
“嗯?”柳玄风手中灵玉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厉狂呢?黑水寨那群亡命徒呢?”
“全……全没了。”管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安插在青岚城附近的探子传回最后的消息是,黑水寨倾巢而出,围攻沈家……然后……然后整个沈家区域被一股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笼罩……等力量散去……黑水寨的人……包括厉狂大当家……全都……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找到!沈家府邸前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沈家……似乎安然无恙!”
“消失了?”柳玄风猛地站起身,儒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惊疑,“连厉狂也……尸骨无存?”
“是!现场残留的能量波动极其诡异,探子根本无法靠近,只感受到一种……一种仿佛空间被彻底抹去的死寂感!”管事的声音更低。
柳玄风踱步到窗前,俯瞰着下方万宝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神明灭不定。厉狂,元婴初期,凶名赫赫,是他手中一把锋利且听话的刀。他派厉狂去,一是为了试探那个据说在黑水泽得了机缘的沈家小子,二是为了拿回那样东西!为此,他甚至暗示了沈家库藏任由黑水寨取用。
结果……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这绝不是沈家原有的力量能做到的!那个沈夜……到底在黑水泽得了什么?难道真是什么逆天的传承或至宝?
“沈家现在如何?”柳玄风沉声问道。
“沈家正在整合青岚城,接收三大家族和黑水寨留下的残部资源,动作很快。而且……”管事迟疑了一下,“据逃散的零星黑水寨喽啰说,他们似乎看到……毒童子和鬼骨老人,跟在沈家人身边,神态……极其恭敬。”
“什么?!”柳玄风猛地转身,眼中寒光爆射!毒童子和鬼骨老人没死?还臣服了沈家?!这比厉狂被杀更让他心惊!那两个金丹后期的魔头,桀骜不驯,怎会轻易臣服?
除非……那个沈夜,拥有绝对碾压、让他们生不起丝毫反抗念头的力量!
一丝寒意,悄然爬上柳玄风的脊背。他感觉自己似乎严重低估了那个来自小城的少年家主,甚至……踢到了一块无法想象的铁板!
“大管事,还有一事。”管事继续道,“我们收到确切消息,沈家那位新家主沈夜,己于今日……入城了。”
“入城了?!”柳玄风瞳孔微缩,“这么快?他带了多少人?现在何处?”
“人数不多,只有六七人,除了沈夜,还有沈家三长老沈崇山,以及李元昊、林远山,还有……毒童子和鬼骨老人。他们入城后很低调,首接去了城南的‘云来客栈’落脚。”管事迅速回答。
柳玄风沉默了片刻,眼神中的惊疑逐渐被一种深沉的算计所取代。他缓缓坐回紫檀木椅,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来了……也好。”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是龙是蛇,总要拉出来遛遛。黑水泽的东西,还有他身上的秘密……我万宝楼,要定了!”
“传令下去,”柳玄风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杀伐,“严密监视云来客栈,一举一动,随时回报!另外,放出风声,就说三日后,我万宝楼将举行十年一度的‘云州大拍’,压轴之物……有‘凝婴丹’和‘化神契机’的线索!”
“凝婴丹?!化神契机?!”管事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恍然,“大管事高明!此等重宝消息一出,必引云州风云汇聚!那沈夜若有所图,定会现身拍卖会!届时……”
“届时,便是龙潭虎穴,也由不得他不闯!”柳玄风眼中寒芒闪烁,“我倒要看看,这个能无声无息抹掉元婴的沈家主,到底有几分成色!去安排吧,务必确保拍卖会‘热闹’非凡!”
“是!”管事领命,躬身退下。
静室内,只剩下柳玄风一人。他端起桌上的灵茶,轻轻呷了一口,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繁华的云州城。
“沈夜……不管你得了什么造化,在这云州城,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万宝楼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他放下茶杯,指尖一缕细微的灵力溢出,在空气中勾勒出一个玄奥的传讯符文,瞬间消失不见。
云州城,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己然汹涌。
城南,云来客栈,一座独立清幽的院落内。
沈夜盘膝坐于静室蒲团之上,双目微阖。他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己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云州城。万宝楼顶层静室内的对话,柳玄风的算计,如同在他耳边低语,清晰无比。
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被算计的怒意,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指尖,一点微弱的时空涟漪轻轻荡漾,与融入金丹的那枚碎片本源呼应着。
“万宝楼……”
“凝婴丹?化神契机?”
“饵己下……”
沈夜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并非笑意,而是一种对猎物主动踏入陷阱的……嘲弄。
“正好。”
“省了我寻你的功夫。”
他重新阖上双眼,气息沉凝如古井。云州城的风暴,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早己预见的棋局。而他,是执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