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炎元年,十月壬戌朔,汀州城仿若惊涛骇浪里的孤舟,瑟瑟飘摇在风雨欲来的阴霾之下。
城门口,尘土飞扬,马蹄声疾,文天祥一袭青衫临风而立,身姿恰似苍松般挺拔坚韧,尽管连日的奔波让他面庞上刻满了憔悴,可那深邃双眸中,灼灼燃烧的烈火,仿若能驱散这漫天阴霾。
他翻身下马,大步跨进城门,城中百姓早已闻风而动,如潮水般簇拥而来,男女老少,神色各异,或惶恐、或悲戚,却皆在望向文天祥的那一刻,寻得了一丝慰藉与希望。
“丞相啊,您可算来了!”
人群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挤过人群,一把拉住文天祥的衣角,浑浊的老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纵横的皱纹里满是忧虑与急切。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咯,元军那伙恶煞,像那铺天盖地的蝗虫,眼瞅着就要把咱大宋这点家底给吞个干净呐,咱百姓往后可咋活哟!”
文天祥神色凝重,目光缓缓扫过周遭百姓,那一张张饱经风霜、写满恐惧的脸庞,似一根根钢针刺痛他的心。
他稳稳伸出手,宽厚有力地拍了拍老者肩头,那手掌传递出的温热与力量,让老者的身子微微一震。
文天祥昂首挺胸,声若洪钟,字字铿锵:
“乡亲们呐,莫要害怕!我文天祥既然回来了,就绝不弃大家于不顾,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与这汀州城共存亡。大宋传承数百年,这血脉、这骨气,断不会折损在今日,断不会绝于此!”
那激昂之声,在街巷间回荡,百姓们听着,原本佝偻的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黯淡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不屈的火苗。
与此同时,南雄城外,日光似被鲜血染红,洒在一片肃杀的战场上。
曾逢龙宛如怒目金刚下凡,浑身肌肉紧绷,犹如铸铁,那身久经沙场磨砺的铠甲,在诡异红芒的映照下,泛出冰冷彻骨的寒芒。
他高高伫立在阵前,手中大刀一横,刀刃嗡嗡作响,恰似恶兽低鸣,声嘶力竭地对着麾下将士嘶吼:
“儿郎们呐,今日这场仗,可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咱大宋的国运,是为了身后万千百姓能有太平日子过!都把胆气给我拿出来,随我冲,杀他个片甲不留,让这些元贼瞧瞧,咱大宋儿郎的厉害!”
言罢,他猛地一夹马腹,胯下战马长嘶一声,仿若一道黑色闪电,裹挟着无尽的愤怒与勇猛,直冲向那元军大阵。
元军阵前,旗帜遮天蔽日,兵甲层层叠叠,恰似一片汹涌澎湃、冰冷无情的黑色潮水,滚滚向前涌动,所过之处,地皮都似被震得颤抖。
曾逢龙毫无惧色,闯入敌阵核心,手中大刀翻飞狂舞,恰似蛟龙出海,每一挥斩,都裹挟着千钧之力,风声呼啸、寒光闪烁间,元军士卒惨叫连连,鲜血四溅,残肢断臂漫天横飞,仿若一场血腥的雨幕。
“哼,宋军这群不知死活的小卒,也敢在本将军面前螳臂当车,简直自不量力!给我围起来,剁成肉酱,一个都别放过!”
元军阵后,一员身形魁梧、满脸横肉的将领,坐在高头大马上,挥舞着马鞭,颐指气使地高声喝令。
随着他一声令下,元军迅速变换阵型,如训练有素的狼群,层层合围,瞬间便将曾逢龙等人困在垓心,四周兵甲林立,密不透风,恰似铜墙铁壁。
曾逢龙深陷重围,身上创口纵横交错,鲜血汩汩涌出,片刻间便染红了战甲,可他仿若不知疼痛,兀自狂笑道:
“贼子,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畜生,想我大宋儿郎,心怀忠义,岂会惧你等鼠辈!”
正说着,一支冷箭裹挟着死亡的呼啸,“嗖”地破空而来,精准无误地直贯他咽喉。曾逢龙身形猛地一僵,手中大刀“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溅起一片尘土,可那至死圆睁的双目,恰似要将这贼老天瞪出个窟窿,喷射出无尽的愤怒与不甘,那屹立不倒的身姿,在血雨腥风之中,竟让周遭凶悍的元军,也心生几分怯意,下意识地放缓了攻势。
熊飞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曾逢龙中箭倒下,眼眶瞬间迸裂,仿若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直至嘴角溢血。他长枪一挺,枪尖颤鸣,声嘶力竭地吼道:
“兄弟们,撤,咱不能白白送死,去韶州,换个地儿,接着跟这群畜生拼到底,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言罢,他率领着残军,一路边战边退,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终于抵达了韶州城。
韶州城内,守将刘自立听闻元军围城,恰似那霜打的茄子,瞬间没了精气神,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在城楼上来回踱步,脚步虚浮,哆哆嗦嗦,手中佩剑也跟着晃个不停。
“这、这可怎生是好啊,敌军漫山遍野,跟那蚂蚁似的,数都数不清,咱这城,怕是守不了一时半刻呐,这可如何是好哇。”
一旁的副将满脸焦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急道:
“将军,此时正是生死关头,咱身为大宋将士,正该拼死一战,护我大宋百姓周全呐,怎能未战先怯!”
刘自立却狠狠瞪他一眼,那眼神里满是怯懦与恼羞成怒,啐道:
“你懂个屁,这是去送死,我可不想把这条命丢在这儿,你要是不怕,自个儿去,别拉着我!”
是夜,月黑风高,乌云仿若一块巨大的黑布,将整座韶州城捂得严严实实,伸手不见五指。
刘自立趁城中将士疲于防备,悄悄带着亲信,仿若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鬼鬼祟祟地打开城门,手中白旗软绵绵地耷拉着,伏地而降。
刹那间,元军如决堤洪水般涌入,城中瞬间一片哗然,百姓们从睡梦中惊醒,哭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仿若一曲悲怆的挽歌。
熊飞得知此事,怒发冲冠,目眦尽裂,双手紧握长枪,枪杆竟被生生捏出几道裂痕。
“刘自立这狗贼,无耻之尤,竟敢坏我大宋根基,将士们,今日便是死,咱们也要让元军知道,咱大宋儿郎的骨气,绝不是他们能轻易践踏的!”
言罢,他率领着剩余的忠心将士,如猛虎下山,冲向街巷,筑起了最后的防线。
街巷之中,熊飞手中长枪恰似蛟龙出海,灵活穿梭于敌群,每刺出一枪,便伴随着一声震天怒吼:
“为曾将军报仇,为大宋守土,杀!”
身上伤口添了一道又一道,鲜血糊住了双眼,他随手一抹,继续死战不退。身边的兄弟越来越少,一个接一个倒下,只剩寥寥数人,被元军团团围困在街角,退无可退。
熊飞环顾四周,看着兄弟们的尸首,惨然一笑,那笑容里有不甘、有悲愤,更多的却是视死如归的豪迈。
“罢了,大宋,我无愧于心!”
言罢,他纵身一跃,恰似一只折翼的雄鹰,投入滔滔江水之中,溅起一朵悲壮的水花,那涟漪,仿若他对这山河最后的眷恋与不甘,久久不散。
至元十三年,十一月,寒意仿若尖锐的冰针,直直透入骨髓。
处州城外,元参政阿刺罕、董文炳率军铺天盖地而来,营帐一座连着一座,绵延数里,恰似乌云蔽野,压得人喘不过气。
城楼上,李珏望着城下如蚁群般密密麻麻的元军,冷汗如雨下,瞬间湿透了后背,双腿不受控制地打颤,手中紧握着的剑,“哐当”一声掉落,砸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恰似他那崩塌的胆气。
“大人,咱拼一把吧,怎能就这么拱手把城让出去啊,咱身后可都是大宋的百姓呐!”
一校尉满脸涨红,双眼充血,急得眼眶都快瞪裂了。
李珏却无力地摆摆手,满脸颓唐,仿若霜后的残花,毫无生气,嗫嚅道:
“罢了罢了,抵抗也是徒劳,看看这阵仗,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拼,开城投降,兴许还能保条命。”
话落,白旗高悬在城楼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处州城,就此沦陷,城中百姓望着那白旗,痛心疾首,哭声震天,仿若天塌了一般。
瑞安之地,秀王赵与睪宛如战神临世,头戴金盔,身披金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身姿挺拔,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英勇。
身旁李世达仿若煞神,满脸肃杀,长刀在手,刀刃嗡嗡颤鸣,似是急欲饮血。
“世达,今日便是咱们与元军一决雌雄之时,为了大宋山河,为了祖宗基业,杀!”
赵与睪高举长枪,声震九霄,仿若一道炸雷,惊破长空。
两军轰然碰撞,恰似陨石撞地球,激起漫天烟尘。
李世达仿若一道黑色闪电,率先冲入敌阵,手中长刀呼啸而过,左劈右砍,所到之处,元军士卒如纸糊般倒下,他口中大骂:
“元贼,你们这群犯我疆土、屠戮百姓的畜生,拿命来!”
可元军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一支流矢“嗖”地破空,精准射中他肩胛,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猛地咬牙,伸手将箭拔下,反手掷出,又将一名元军刺倒在地,奈何四面受敌,身上创口越来越多,鲜血染红战袍,终被数枪贯穿,身躯缓缓倒下,却仍目光灼灼望向赵与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秀王,莫管我,杀……”
赵与睪悲愤填膺,热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在尘土中砸出一朵朵“泪花”。
他挺枪再战,弟弟赵与虑、儿子赵孟备、监军赵由皀、察访使林温皆奋勇向前,枪剑挥舞,喊杀声震得飞云乱颤,似要将这苍穹捅破。
“哼,宋军这群冥顽不灵之徒,还在负隅顽抗,给我生擒了,看他们还能蹦跶几时!”
元军主将坐在高头大马上,满脸不屑,嗤笑一声后下令。
一番鏖战,赵与睪等人终因寡不敌众,被元军五花大绑,押解而去。
元军劝降,赵与睪啐了一口唾沫,那唾沫裹挟着他的愤怒与鄙夷,怒骂道:
“呸,要我降,除非江河倒流,日月无光,你们这群侵略者,迟早会被赶出我大宋国土!”
言罢,他昂首挺胸,凛然赴死,其余众人亦神色坚毅,毫不畏惧,瑞安之地,忠魂血染黄土,那殷红之色,仿若在诉说着他们不屈的故事。
元将阿刺罕大军长驱直入,建宁府前,宋守臣赵崇釠披甲执剑,身姿虽略显单薄,却透着一股决然,试图拼死一搏。
“将士们,城在人在,今日与元军决死战,便是死,也要站着死,护我大宋尊严!”
可元军攻势如狂涛,一浪高过一浪,须臾间,城破墙塌,赵崇釠被擒,犹自挣扎怒骂,可于事无补。
邵武军、南剑州处,赵时赏、王积翁闻风丧胆,未战先逃,弃城而去,只留空荡荡城郭,在寒风中低诉着大宋的悲歌。
然在这山河破碎之际,文天祥等忠义之士的热血,恰似暗夜火种,仍倔强燃烧,待燎原之时,重铸大宋荣光,那星星之火,永不熄灭。
十一月,那凛冽的海风仿若无数把尖锐的冰刀,裹挟着北海深处彻骨的寒意,一路呼啸着、肆虐着,长驱直入这片早已满目疮痍、破碎不堪的山河大地。
海风所到之处,天地间的一切都似被其无情地切割、撕裂,无论是那残败的城垣、凋零的草木,还是百姓们仅存的、摇摇欲坠的希望,都难以幸免。
寒意恰似细密且坚韧的蛛丝,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缠裹而来,似是被一只无形却又充满恶意的巨手操控着,一点点收紧,一点点绞杀,妄图将世间这最后一丝生气也彻底磨灭。
乙巳之日,宋景炎帝赵昰所乘的那艘龙船,宛如一片飘零在狂风巨浪间的孤苦黄叶,无助且绝望地在惊涛骇浪之中苦苦挣扎、飘摇不定。
船身被汹涌澎湃、如同小山般起伏的波涛肆意地抛上抛下、左卷右翻,每一下剧烈的震颤,伴随着木板那痛苦不堪的“吱呀”声响,都仿若一声声悲戚到了极点的泣诉与哀号,在这苍茫大海之上,奏响着一曲属于大宋王朝末路的悲歌。
船头之处,年仅八岁的赵昰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这本该是象征着无上尊荣、合身庄重且威严赫赫的华服,可如今穿在他那稚嫩瘦小、尚未长成的身躯之上,却显得极为不合衬,衣摆拖沓在地,宽大的袖管随着海风肆意舞动,恰似一面面宣告着无力与困窘的旗帜。
往昔岁月里,他本该在宫闱那温暖的阁房之中,围绕在母后的身畔,嬉笑玩闹、无忧无虑,诵读着些简单浅易的诗书典籍,眼眸里满是童真与好奇,满心憧憬着宫墙之外那繁华热闹、广袤无垠的世界,畅想着年岁悠悠流转之后的太平盛景,那时的日子,阳光总是暖煦地洒在雕花窗棂上,岁月静好得没有一丝波澜。
然而,命运的轨迹总是那般诡谲难测、冷酷无情。
在这风云骤变、国势倾颓的危急关头,他,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竟被无情地推至了这风口浪尖之上,被迫以他那稚嫩柔弱的肩膀,直面这山河破碎、祖宗基业摇摇欲坠的惨烈局面。
海风仿若一头穷凶极恶的猛兽,张牙舞爪地呼啸而来,似是要将他这小小的身躯连根拔起、卷入茫茫沧海,可他却紧咬下唇,小小的身子强撑着站稳,那肉嘟嘟的小手如同嵌入船舷一般,死死地攥住那粗糙且被海水浸湿的木板,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起了刺目的白色,恰似冬日里被寒霜重重包裹的枯枝,脆弱却又倔强地挺立着。
他澄澈无邪的眼眸里,此刻满是哀伤、惊惶与不甘,死死地凝望着那逐渐远去、在视野之中变得愈发模糊不清的陆地,那片土地,承载着祖宗们数百年的根基,生活着万千对大宋忠心耿耿的子民,是他曾在梦中也无数次奔跑嬉戏的地方,如今,却只能这般无奈又悲戚地抛舍。
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着转,越聚越多,下唇已然被咬得发白,隐隐渗出血丝,带着哭腔,声音颤抖且稚嫩地喃喃自语道:
“朕的大宋,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朕想回家,想让百姓们都能好好的,都能像从前一样过日子……”
那充满童真的声音,被呼啸的海风无情地扯碎,飘飘悠悠地消散在了这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没有留下一丝回响。
身旁的侍从们,一个个眼眶泛红,强忍着不让泪水滚落,只能低头轻叹,满心都是对小皇帝的怜惜与对当下局势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