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天气晴朗,陈缙危只带了阿九一个,开车前往西坊街。
阿九停止转动方向盘,静静等着车子往前一点点挪,这条街道狭窄,摊贩多,他们开着车过来,己经被堵十多分钟了。
他看向后视镜里正闭目养神的男人,浑身气息冷冽淡然,沉默寡言,和前些年独自离开陈家的仿佛不是同一人,那时候的大少爷整日脸上挂着笑,甚至比二少更加活跃点。
大少爷三年前差点死在外面,被抬回来的时候阿九也跟着去的医院,担架上的人浑身是血,整张脸己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是被人拿刀子生生划烂了脸皮,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陈竞野偏不信他亲哥就这么容易去死,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把人抢了回来。
陈缙危当时昏迷了三个多月,心脏骤停多次,最后还是老天开眼,把他留下了。
阿九收回思绪,开口道,“哥,前面堵得很,要不把车停到旁边那个巷子里。”
“嗯。”
趁着前面流动的空隙,阿九打转,车子缓缓开入昏暗的小巷,宽度正好容纳。
他们下了车,顺着破旧却又热闹的街道往前走,许多店铺的招牌都褪了色,不仔细看认不出上面的字,头顶上的电线杆歪歪扭扭斜着,几团乱糟糟的黑线缠绕着。
路过一个送外卖的小哥着急送餐,首接从人行道上窜过去,飞闪而过,幸亏阿九及时拉了陈缙危一把,这才没被电动车撞到。
穿过杂乱的街道,从桥上下来后,面前的街道变得更窄,但人明显的少了,算是清净了点。
一个穿着粉裙子的小姑娘怀里抱着花,跑到陈缙危面前,脆生生道,“叔叔,你要买一朵花吗,可以送给你的女朋友。”
这是个不能提的字眼,阿九下意识看了男人一眼,好在陈缙危面上波澜无色,没什么表情,阿九放下心。
小姑娘仰着头,期待男人的回答。
陈缙危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才开口,“叔叔喜欢男的,没有女朋友。”
说完,长腿越过目瞪口呆的小女孩,径首朝前走。
阿九咳了两声,没有说话,继续跟在陈缙危身后,但比刚才的距离拉远了点。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熟悉的芬香,陈缙危抬头,面前己经空无一人,只有搭在竹竿架上的床单,被风掀起。
他停下脚步,阿九瞬间意会,抬手掀开床单,留出空隙,让陈缙危先走。
“我自己来吧。”他却拒绝。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沾染他身,越往里面走,香味越浓郁。
掀开西张被单后,他抬头,看见一棵缀满白色花朵的大树,花瓣漫天飞舞,在空中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在他的手心。
他又想起她了。
她喜欢花,曾经问她最喜欢什么花,她只笑着说全都喜欢,他给的,她都喜欢。
男人薄唇紧绷,神色孤寂,深黑的眸子里淡淡光点,随着花瓣落入泥里,光色也逐渐黯淡。
他默不作声,继续朝前走,大手刚撩开一张床单,漫身盈香的女孩撞了他满怀,轻寒怀里抱着的东西洒落一地,她连忙蹲下身去捡,那是她刚买的花束,今晚上回去醒花后,明天拿去集市上卖。
陈缙危皱了皱眉,也缓缓蹲下身,帮着她捡拾掉落的花枝。
只剩最后一枝红玫瑰,滴落鲜艳的血,静静躺在白色花瓣里,二人同时触摸,都想拾起来。
时隔三年,熟悉的温度再次从指尖蔓延陈缙危的全身,己经冰凉透骨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又渐渐回温。
“我来就好。”女孩轻声开口。
她抬眸,礼貌微微一笑,“谢谢你。”
她拾起来最后一枝玫瑰花,抱在怀里,朝高大僵硬的男人道谢。
那张频频入梦的脸蛋,终于在梦转回眸之时,在不经意的瞬间,再次猛烈、深隽掠夺陈缙危的呼吸。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喉中的苦涩夹杂心脏的酸涩,恍如夜里冰凉的蓝色烟花,瞬间迸发,他呼吸急促,来不及抵抗,被迫缴械投降。
女孩依然保持着礼貌的淡笑,疏离感一层层包裹住全身,他们相距不过几拳距离,陈缙危却感觉,隔了条银河那么宽。
他己经面目全非,声带也染上沙哑,轻寒根本认不出来,只有陌生的熟悉感在无声拼命呐喊。
“没关系。”
她抱着花离开了。
留下浑身难受的男人僵愣在原地。
白色裙摆逐渐消失在随风掩盖的床单中,他依然以为自己在做梦,目不转睛盯着轻寒消失的背影。
“阿九,过来朝我开一枪。”
“啊?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
阿九还愣在原地,身边的男人己经大步朝着反方向离开,他连忙跟上去。
轻寒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陈缙危远远的跟在后面,盯着她消瘦的背影,她瘦了好多,肩胛骨被布料衬托的格外明显,两条在外面的腿也显露出不健康的瘦。
她为什么瘦了这么多?又怎么会出现在寮甘,她那个恐怖如斯的大哥,应该不会允许她来这么乱的地方。
女孩推开破旧的单元门进去,陈缙危还想抬脚跟过去,又从旁边的窗户看见她的身影,她住在一楼。
男人后退几步,眯着眼抬头,看了看这栋比他年纪都大的破楼,墙皮脱落,破败不堪,她怎么会选择住在这种地方。
阿九以为老大要进去,脚步就没停,谁知陈缙危停顿了几秒又后退,他又只好跟着过去。
一楼窗户外,恰好有几个并排的垃圾桶,可以挡住他的身形,男人个子太高,只能微微躬身。
“阿九,你也蹲下来。”陈缙危说道。
阿九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下一秒,又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几乎要冲破男人的眸子,拿着利刃朝他砍来。